■ 周颖慧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7期　　

　　张强是个很活泼的孩子，成绩一般，却是个乐天派，一天到晚总是蹦蹦跳跳，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进入高三后，班里出了个“自己挑座位”的事儿，让他吃了个大亏，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原来，班主任徐老师为了鼓励学生刻苦学习，决定根据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成绩由同学们按名次自己挑选座位。张强的成绩在班里是中等偏下，轮到他时，只剩下后面和侧面的。他的眼睛高度近视，离黑板不能太远，不得不挑了个侧面的位置。可一坐上才发现，侧面看黑板反光得厉害，上课记笔记成了个大难题。

　　这事可急坏了张强的母亲，她对张强说：“我和你爸一起去老师家坐坐，跟他讲讲这个情况。”张强知道父母是要去送礼，虽然觉得给老师送礼挺不光彩，可是为了至关重要的座位，也就没吱声。晚上，母亲回来就欣喜地对张强说：“礼物老师收下了，这下可好了，老师一定会给你调个好位子的。”

　　第二天，张强兴高采烈去上学。可是这一天，老师并没给他调座位。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动静。张强仍旧看不清黑板，笔记没法做，只好课后借同桌刘威的笔记抄。幸亏他的笔记详细完整，加上人又热心，张强从心底感激他这个哥们儿。

　　第一次模拟考试结果出来了，张强的成绩后退了一大截。看着母亲紧锁的眉头，张强只得告诉母亲，老师压根儿就没给他调座位。母亲吃了一惊，晚上，她又同父亲一起去了班主任家。这次回来，她没有上次那么高兴，只是说：“你的班主任答应了，但不是很爽快，我想他应该会给你调个座位的。”

　　又过了一周，张强的座位仍旧未动。张强回家跟父母一讲，晚上就听到父母房间里传出争执声。他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一听，才知道，父母第一次去老师家送了1000元，第二次又送了1000元，这次，母亲打算再送1000元。张强听到父亲说：“如果老师收了钱，还不给调座位，怎么办？”母亲已经泣不成声：“现在是孩子最关键的时候，以后一辈子的命运可能就由此决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一试。”张强忍不住冲进去死死地拉住母亲，不让她再去送礼。可她还是挣脱了儿子的手，义无反顾地走了。

　　事情不幸被父亲言中，收了钱的徐老师仍没给张强换座位。张强看到母亲无计可施的样子，想到父母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一次又一次地打了水漂，心里一阵阵酸楚。徐老师不给他换座位，却对父母送去的钱照收不误。3000元，可不是个小数目！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两亩薄田，没有其它收入，即便是好年成，也难攒下1000元啊！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班主任。想想自己，不努力学习却让父母一次次去求人、碰壁，让慈祥的母亲把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血汗钱送给了别人，让善良的父亲在那个无耻的人面前丧失人格……

　　晚上，张强斩钉截铁地对母亲说：“妈，你别发愁，也别去给老师送礼了，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克服一切困难，不信考不上大学！”

　　从此，张强学习格外用心。看不清黑板，他就仔细地听老师讲解，把要点细细记在笔记上，课后再按同桌刘威的笔记对照着认真整理。没想到还真有效，上课时注意力集中，下课后再温习，真是事半功倍。以往一些似懂非懂的东西，慢慢弄懂了，以往弄懂了的东西，现在理解更深刻了。正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张强的成绩明显上升。到期末考试，他居然跃入全班前十名之列！

　　功夫不负苦心人。半年后，张强终于以优异成绩考取北京一所名牌大学，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张强感慨万千，别人考取大学，心情是何等的舒畅，他心里却留下了个解不开的结：人人引以自豪的母校，对张强而言，却是个伤心之地；人人都尊敬的班主任，在张强心里，却是个今生今世再也不愿意见到的人！为了不再见到那个人，张强毕业后就没再回过母校，连大学录取通知书都是托刘威代领的。他发誓要靠自己的努力为父母挣回面子，让那个卑鄙小人受到良心谴责。

　　大三放寒假的时候，张强回了家乡。那天，他从母校门口经过时，正好遇上徐老师。徐老师比以前苍老多了，眼睛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人好像一株老树。他哆嗦着嘴唇想对张强说什么，张强假装没看到，转身快步离去。突然“嘎”地从张强身后传来尖锐的刹车声。他急忙回过头，却见徐老师被一辆汽车撞倒，晕了过去。张强明白，徐老师是为了追自己才被车撞倒的。看着徐老师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颤动，张强心里升起一丝怜悯。不管怎样，毕竟是自己的老师。张强上前抱起他，冲着司机说：“快，去医院！”

　　在医院里，徐老师慢慢苏醒，看到床边坐着的张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他用虚弱的声音说：“张强，你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学生。你毕业后，我总是跟学生们讲起你的故事。说你怎样克服环境的障碍，发挥最大的潜能，考出了连老师都始料不及的成绩。要是我平时在你身上再多费点心，或许你早就能够进步，考出更好的成绩。从你这里，我明白了，作为老师，要善待每一位学生，使他们发挥出最大的潜能，这才是称职的老师。想我教过多少学生，又误了多少学生啊……”

　　徐老师流出了悔恨的泪水：“张强，关于座位事情，老师对不起你。但老师也没有办法，高三按成绩排座位已成惯例了，再说，那个座位别的同学上坐上去也会一样啊……”张强低着头，没说一句话。他默默来到交费处，交了住院费用后悄悄离开了。

　　离开医院，张强心情很复杂。一个身负重伤的老人，至尽还念念不忘几年前自己学生座位的事情，你还有什么理由责怪他呢？再说，除了收受礼金这事之外，张强实在也想不出徐老师有什么不到之处：高中三年，徐老师一直是他的班主任。班上不论哪个学生，只要肯学、肯钻、肯问，徐老师一定会耐心细致地辅导；成绩提高了，一定会看到徐老师满意的笑容。但是，徐老师怎么会偏偏又是那个收受3000元礼金的人！想到这一点，张强就觉得徐老师是那样虚伪，那样不配被人尊重！

　　等到暑假回来的时候，传来了徐老师病故的消息。听同学们说，徐老师是死于肺癌。同学们给他组织了一个悼念活动。张强本不想去，可是想想，对一个死者还计较什么呢？于是买了一束洁白的鲜花，去参加悼念活动。会上，所有的同学们都声泪俱下。听说徐老师是因为吸入粉笔末太多才得的肺癌，连原来班上的捣蛋鬼也哭得泪人儿似的。

　　刘威站在张强身旁，眼睛红红的，他对张强说：“当年，我借给你的笔记都是徐老师拿去补充过的，是他交代我借给你看。那个听讲解记笔记的方法也是他让我告诉你的。他说你平时上课老是爱走神，这个方法说不定对你注意力不够集中的毛病有些帮助。”接着，他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包，说：“帮你领通知书的时候，徐老师给我3000元钱，说这是你父母为了给你调座位送的礼，当时他实在推脱不了就先收下了，让我替他还给你。当时我急着用钱，就把钱用了，也没好意思告诉你。后来攒够了钱想还给你，又和你联系不上。现在还给你，请别见怪。”

　　听到这里，张强恍若从梦中惊醒，他冲着徐老师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泣不成声：“老师，是我错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