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汝　欣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3期　　

　　爸爸不幸去世后，我和妈妈相依为命。四个月前，我家的外墙写上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不久，邻居李大伯、张阿姨家都搬走了，我家的房子却仍伫立在老地方。妈妈告诉我：“拆迁公司给的安置补偿费不合理，我还要再争取争取……”又一个月后，梦寐以求的新房子还是不见踪影，我终于忍不住了，责问妈妈：“听人家说，你要做‘钉子户’，想赖政府的钱……”

　　妈妈突然很生气的样子，愤怒道：“我怎么就‘钉子户’了？一样的房子，李大伯家每平方米赔1500元，张阿姨家是1450元，为什么我们家只有890元……”

　　妈妈告诉我，拆迁公司为了多挣钱，总是用不同的标准安置同类房产。如果我们不争取，可能就会拿最低价。我问：“那李大伯、张阿姨家为什么可以拿那么多？”

　　妈妈说：“李大伯的儿子是局长，人家有关系。张阿姨的女婿是老劳改，平时就横得不行，连拆迁公司的人都怕他。总之，他们都有‘背景’。我们没法比，所以妈妈只有拖……”

　　妈妈想拖，拆迁公司可不愿意。那天放学回家，我见拆迁公司的王经理恶狠狠对妈妈说：“如果你还想赖下去，我们只有强制拆迁了，到时你别后悔！”

　　当天晚上，我家的窗户玻璃“莫名其妙”地被人砸了个稀巴烂。妈妈一个劲地抹着眼泪叹气，我捏着拳头想：唉，要是我家也有“背景”就好了……

　　第二天上学时，班主任交给我200元钱，那是我在全市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大赛中得的奖金。

　　我们学校附近有个劳务市场，放学路过时，我一下子有主意了：我要到劳务市场雇个“背景”！

　　在市场里走了一圈，我相中了一个像是“当官模样”的中年人：“叔叔，你想不想当一回官？”

　　那人笑了：“想啊，你能安排我当什么官？”

　　我想了想道：“我就安排你当个市长吧。”

　　然后，我就说了我家拆迁遇到了刁难，以及想雇个人做“背景”的事。

　　那人一下子严肃起来，认真道：“你这不是让我骗人嘛！”

　　我赶紧摸出那200元钱递给他：“这是你的劳务费，你就当做好事，帮帮我和妈妈吧！”

　　中年男人收下了200元钱，说：“好吧，不过我得准备准备，明天再去你家。对了，市长没秘书跟着人家肯定不会信的，干脆我装市长秘书算了。”

　　市长秘书应该也算有“背景”了，我觉得有道理，就点了头。临分手时，他告诉我，他叫林德生，我说我叫汝欣。

　　第二天下午，妈妈把王经理约到了家里。王经理一进门就不耐烦道：“还有什么好谈的，要么你自己搬，要么我们帮你搬！”

　　王经理的话音未落，林德生就从里间踱了出来，不满道：“谁的喉咙这么响？”王经理打量了一下林德生，问道：“你是谁？”

　　林德生把手伸向对方：“原来是王经理！王经理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市政府的林秘书啊———上次市里开城建会议，我们握过手的嘛。”

　　王经理立即换了副嘴脸，热情道：“原来是林秘书，看我这狗屁记性！对了林秘书，您怎么在这儿？”

　　林德生道：“我跟杨娟的老公一起下过乡，听说她遇上拆迁麻烦了，所以就过来坐坐。王经理，这件事你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看到王经理在那里一个劲地点头，我忍不住快笑了出来……

　　林德生看了看表，对我妈妈道：“杨娟，那我先走了，如果还有事，你打我电话。”说话间，林德生掏出一张名片，恭敬地递给我妈妈。我在心里暗暗佩服林德生的准备工作真够充分的，居然连假名片也准备好了。

　　接下来，王经理终于和妈妈谈定，我家的旧房每平方米赔1300元。虽然这不是最高价，但已经很不错了。

　　当天晚上，在学校夜自修时，我忍不住兴奋，把自己的这次“英雄壮举”告诉给了同学小兰。小兰听后不相信：“拆迁真的有这么腐败吗？”我说：“不信就算了。本来我家只能买50平方米的新房，现在可以买70平方米了。等我们搬了新房，你来玩的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没想到，第二天我陪妈妈去拆迁公司签订正式的安置协议时，王经理突然又变了脸，声称只能按原先的每平方米890元结算。

　　妈妈气得发抖，责问道：“昨天我们不是谈好了1300的吗？！”

　　王经理把手一摊，阴笑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昨天你用市长秘书压我，今天你怎么不拿市长秘书压我了？”

　　我一听就知道坏事了，妈妈仍在争取：“我们的要求本来就是合理的嘛！”

　　王经理打断了妈妈的话，蛮横地说道：“要么按890签，要么我们明天就帮你搬———到时还要扣掉人工费，你连890都拿不到……”

　　从拆迁公司出来，我发现妈妈默默流泪了。我则在心里恨透了小兰，这事我只跟小兰一人说过，一定是她透露出去的！

　　我立即找到了小兰，小兰不敢直视我愤怒的双眼，嗫嚅道：“我不相信我爸爸会这么腐败，所以回家后，就问他是不是真的……爸爸说，怪不得我对那个‘林秘书’没印象呢……”

　　我又惊又气：“原来王经理就是你爸爸———你爸爸是天底下最腐败的大坏蛋！”

　　回到家里后，我发现妈妈的眼睛都哭红了。我也陪着落泪，但就是想不出好办法。

　　大约两个小时后，小兰却带了一个30多岁的男人找上了门来。我本不想再理她，但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又抓住了我：“汝欣，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叔叔才是林秘书，昨天帮你的那个林秘书是‘冒牌’的……

　　接下来，那男人告诉我，他才是真的林德生林秘书，昨天那人其实是秦市长……原来，秦市长是才从外地刚调来的新市长。上任伊始，他决定先一个人在市里到处看看。我在人才市场雇他时，他想到最近旧城拆迁方面的群众上访比较多，就将计就计，借了自己秘书林德生的名义，成了我的雇工……林秘书能这么快找上门来，则是小兰的功劳。其实，小兰和林秘书都是“英语迷”，每个周末都会在人民公园的英语角练习口语。一来二去的，他们就成了忘年交。她被我骂之后，就打电话和林秘书说起了这件事……

　　林秘书告诉我，其实，他本来明天也要找我的，因为秦市长昨天临走时，把我给他的200元钱塞在了我书桌的台板下……

　　我有点担心地问小兰：“你这样出卖你爸爸，他能饶你？”小兰带点伤感地答道：“我舅舅就是因为腐败进的监狱，我可不想爸爸和舅舅一样……”

　　一个月以后，我跟妈妈终于如愿搬进了新房。搬新家的那一天，我把那200元钱夹进了日记本，我相信我这辈子绝对不会把这钱用出去———因为，这可是市长受雇给我做背景的工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