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有德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3期
这天，娄一迭的酒喝得实在是太多了，等他被一泡尿憋醒，已是午夜时分。他就着昏黄的灯光摸进卫生间，好不容易哆嗦着尿完，返身来到洗手池，半睁着眼睛打开水龙头，伸过手去……恍惚中，他感到不对头，手中的水怎么有点粘乎乎的？同时，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娄一迭开始以为是醉酒后出现的幻觉，他使劲摇摇脑袋，尽力睁大眼睛：那水龙头里流出来的，真真切切是血！娄一迭惊得一下倒退了好几步，下意识地看向壁上的玻璃镜。不看则罢，这一看，原本三魂剩下的两魂半，又“呼”地一下给惊飞了。
等娄一迭回过神来，再看镜子中的他，发现脸上、眼睛、鼻子、嘴巴竟全没了，一缕头发耷拉着，血往下一滴一滴地流，只一会儿便模糊了他的视线。
“乖乖，既然我连眼睛都没了，又怎么看得见这血呢？”娄一迭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稳了稳神志，又想，“我这是不是见鬼了？”
为验证一下这个可怕的猜测，他伸出手去摸镜子。可是，伸出去的手，任他怎么伸，就是够不着那玻璃。如被梦魇罩住时一样，娄一迭脑子还算清醒，他猛一使劲，挥拳直向那镜子捣去。不想，这一拳还真给打着了，直没入进去半截手臂。但是，娄一迭虽然有半截手臂没入镜子中，却一点也没有感觉，仿佛是打在了虚空中。
娄一迭转着脑筋正自个儿纳闷，却冷不丁从镜子里传出了一声凄惨的尖叫，叫声是小玉儿发出的。小玉儿是娄一迭的女友，晚上见娄一迭酒喝得过了量，就一直陪伴着他。可是，睡着睡着，娄一迭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进了卫生间。不要说酒喝多了，就是平时半夜里进卫生间也是常事。小玉儿眯着困倦的眼看了他一下，也没在意，趴在床边继续睡了。
娄一迭从卫生间出来后，对小玉儿满脸表情地比划了一阵，突然出手，一拳打过去。小玉儿的叫声惊醒了娄一迭。见到捂着脸蹲在地上的小玉儿，再感觉一下手上隐约的痛，才知道刚才并非是捣在虚空中，而是打在了小玉儿的脸上。于是，他忙弯下身，去掰小玉儿的手，想看看她被打得怎么样。
等小玉儿的手被他慢慢地掰开，他一下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小玉儿的脸竟然也没了，与他刚才在镜中见到自己的脸一样，不仅没有了，而且还满是殷红的血。
“鬼！鬼！”娄一迭失声地嘶叫起来。
“鬼在哪？”
这不是小玉儿在问吗？娄一迭失神地再向小玉儿看去，却分明看见小玉儿正诧异地望着他。
“娄一迭，是不是酒精烧坏了你的神经？”
娄一迭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小玉儿：“你……”
“我怎么了？”
“你刚才……”
“我刚才？哦，刚才实在是太困，迷糊着了。”
“迷糊着了？”娄一迭不自信地嘀咕道。
“我看你酒喝多了，怕你要喝水什么的，就一直跟着，陪你到现在。”小玉儿边解释边上前扶起仍坐在地上的娄一迭，问道，“现在清醒了吧？”
娄一迭搓了搓手，又拍了拍脑门，确信自己真的清醒后，说：“嗯，清醒了，只是头有点疼。”
“那———我就走了。”
“现在走？”
“别动歪心思。”小玉儿边说边动身向门口走去。
“我送送你吧。”
说完，娄一迭抢先一步，伸手拉开门，让小玉儿出去。
可是，门一开，小玉儿却突然一手捂住刚叫出一半的“啊”声，一手指着门外惊恐地浑身发颤。
娄一迭顺着小玉儿的手望去，汗毛“嗖”一下就竖了起来。只见门外站着一位妙龄女子，长发披肩，背对着他们。而那长发上，正如娄一迭在先前从镜子中见到的情形一模一样，往下滴着血。血落在地上，已淌了一小片，在灯光下，泛着紫黑色，格外碜人。
这时，妙龄女子慢慢转过身来。奇怪，转过来的这张脸，却是那样的生动、姣美，两条柳眉，浅浅笑靥，肤润如脂，冷艳绝伦。娄一迭忍不住心旌荡漾，却蓦地发现，妙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小玉儿。于是，娄一迭疑惑地扭头向侧面的小玉儿望去。侧面空空如也，哪有小玉儿的影儿？冷汗再次湿透了娄一迭的后脊。此刻，门外的小玉儿已妩媚地笑着向他走来。
娄一迭惊恐地后退着，但小玉儿还是径直向他走来，走来……然而，就在娄一迭感到再也无路可退时，小玉儿竟进入了他的身体，穿膛而过。娄一迭头发根根乍起，一俟小玉儿过去，拔腿就向门外逃。
门口正好停着一辆出租车，娄一迭来不及细想，一把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快，快开！”听见娄一迭的叫声，司机头也没回，便将车开动了。
也不知走了多远，娄一迭这才突然想起：怎么没有听见车子的发动机声？他放眼向车的前后左右看看，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这才稍稍安下心，正了正身子，又向前探了探，想问车是开往哪，可是他刚喊出“师傅”两个字，忽然感到不对劲，司机怎么是个女的？而且当他一想到女的，那女的就迅速滋长了一头长发，其中有一缕还直向他的脸触过来。娄一迭本能地向后一仰，让了过去，但还没容他回过头来，便感到整个身子似乎一空，接着悠悠地向车顶飘升。
与此同此，他通过后视镜，瞥见这女司机好像十分面熟。是谁？是谁呢？不正是小玉儿吗？他还来不及开口问，车倏地停下了。女司机慢慢回过头来：果然是小玉儿。
“小玉儿！”
“我不是小玉儿。”
“你不是小玉儿？”娄一迭颤抖着问，“那……那你是谁？”
“我是你。”
娄一迭定了定神，再一看，发现坐在驾驶座上的真是自己。他的疑惑还没转过半圈，忽地发现，自己的头发正在抽丝般地疯长。
这时，不知是小玉儿，还是自己，抑或是司机，扭过头去———车，又向前急驰起来。耳边满是风声，娄一迭感到，这车速绝对不会低于180码。可是恍惚中，他又感到，这车虽在跑，自己却是原地未动，就好像在公园里坐那种游乐车似的。于是，他抬眼向司机看去，那分明就是长发飘飘的小玉儿。小玉儿开着车，越开越快，以至跑着跑着就飘了起来，直到飘进一片迷蒙之中。
“小玉儿———”娄一迭惊呼一声。
“我在这儿呢，你醒啦？”
小玉儿？这不是小玉儿的声音吗？
娄一迭睁开眼，一缕阳光直射进他的眼底。
过滤尽阳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艳若桃花般的脸庞。
“小玉儿———”娄一迭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你没走？”
“你昨晚酒喝多了，我就留了下来。”小玉儿拍了拍娄一迭的手，起身给杯中续了一点水，端过来递给娄一迭，“做恶梦了吧？”
娄一迭用手拍了拍脑袋，迟疑地将水喝下，然后下床进了洗手间，理了理头发，正了正领带，耸了耸肩膀，打起精神，出来后故作轻松地冲小玉儿说了声：“没事了，咱们上班去吧。”
晚上回来后，娄一迭尽量不去想昨夜梦中的情形。可是人就这么怪，你越不去想的事情，它偏偏越是去想。为了排遣这种情绪，娄一迭坐到电脑前，打开开关，想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先浏览了一下新闻，然后用“怕怕”的网名进入聊天室，与那些不知是天南还是海北的男男女女，胡扯瞎侃。当他感到有困意，就看屏幕右下方的时间显示时，发现已是午夜零点三十分了。他打了一个哈欠，点击一下关机指令，切断了电源，准备休息。
他习惯地在睡前上了一下卫生间，等他出来后，却愕然发现，电脑仍是开着的！难道是刚才没关掉？娄一迭双手搓了搓脸颊，想清醒一下神志，然后重新伸手去关。
就在这时，一个令娄一迭惊愕的现象发生了———电脑显示器的底色一下变成血红，很快又淡去，紧接着，里面竟出现了昨夜他在梦中见到的那一幕。最后，朦朦胧胧中，娄一迭看到，当那辆车越驰越远，以至要消失时，屏幕上突然打出了一行字：小玉儿走了，她会在天堂等你！
刚看完，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刺耳地尖叫起来。
娄一迭几乎是在魂飞魄散中将手伸了过去。
“喂，娄一迭吗？快，快来，小玉儿遭车祸了……”
“车……车祸？！”
看着已经变成黑屏的电脑，娄一迭手里的话筒无声地跌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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