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逍遥游》中两处注释辨析

作者:王桂霞 张福旺




  在阅读教学过程中,有些作品中的语句,或因作品年代久远、或因作品内容表达的特殊性,解读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歧解纷出。在这种情况下,解读者不仅要考虑到具体的语境、文理,有时还要兼顾到生活常情、常理,才能有一个准确的把握。高中《语文》第四册《逍遥游》一文中有两句话的注解就是如此。
  其一,“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对这句话,教材的注解为:“山野中的雾气,空气中的尘埃,都是生物用气息相吹拂的结果。”教材这样注解,自然有出处、有来历。但这样理解,此句的语意就和上下文没有了联系:上文是写大鹏南徙时的情状,尤其写到大鹏飞行之高——“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而下文呢,则是推测大鹏从九万里高空下视时看到的情景,会和地面上的人仰视九万里高空时看到的情景一样——“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如此,下文还是通过“天之苍苍”这种视觉效果写大鹏的飞行之高。既然上下文都是在写大鹏飞行之高,那么中间插入这样一句话,是要表现什么,它与上下文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按课本的注释理解这句话,实在不明就里。还好,清代学者刘武在《庄子集解内篇补正》中依据语境及文理对这几句话作了细致的解释,说清了原委。他先依据《吕氏春秋》中有“至乱之世,其云状有若犬若马”“其(云)状若众马以斗,其名曰滑马”的说法,还有《前汉书·天文志》中有“石氏‘见枪云如马’”的记载,指出此句中“野马”一词是言九万里内高空游动的云气,而非“山野中的雾气”。它正好和下文大鹏飞行时“绝云气”的情形相呼应。这个长句中,“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是三个不相连属的并列分句。然后他又依据语境和文理对这句话的语意、表达目的及其与上下文的关系做了精彩的分析:“盖庄子欲写鹏抟上九万里之高,须写天之高。然写天之高不易写也,特写轻虚而居上层者,状如野马之云气也;其下,则浮空之尘埃也;又下,则生物相吹之息也。有此三层,则天之高见矣。鹏升乎三者之上,而凭之以飞,则九万里之高见矣。……而人自下仰望,所见苍苍然者,即此三者之色也。三者原五色,厚则有色,如水原无色,深则有色,色亦苍苍然也。色为三者之色,而非天之正色也。故下文接以‘天之苍苍,其正色耶’之疑问辞也。如此解,则上下文意一串矣。”原来,这句话的释文应该是这样的:“天空中,高处游动着野马状的云气,云气下面是浮动着的尘埃,最底层弥漫着生物呼吸出的气息。”这样解释此句话,写大鹏南徙情形的整个文段读起来也就豁然开朗了。
  其二,“时则不至”
  “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这是小鸟蜩和学鸠嘲笑大鹏南徙时须腾空九万里之高、飞行六个月之久才能到达南冥天池时说的一段话。课本对“时则不至”的注释为:“有时或者还飞不到树的高度。则,或。”
  这种释义沿用了清代学者俞樾等人的说法,表面上看也说得通,但刘武在《庄子集解内篇补正》中对此首先从生活常情、常理上加以否定。他说:“鸟类无论如何小,断无不能飞集于树之理,俞(樾)说殊昧物理。”他接着指出造成这种误读的原因,是把句中的“至”字误解为鸟“至于栖集之所”。他进一步分析说,如果审视上下文义,此句中“时”是“时辰”之义;“则”是“且、姑且、尚且”之义;“不至”是“不到”之义。整个句子的意思是“一个时辰尚且不到”。他为此特引《韩诗外传·九言雉》中的“常噣梁粟,不且时而饱”两句诗,以这两句诗的语意、词义举证。蜩和学鸠这段话的意思是“我们决起而飞,枪集于榆树枋树枝上,一个时辰的时间尚且用不了,就又飞回来,落到地面上。哪用飞到九万里的高处再往南去呢?”蜩与学鸠的这段话,正和下文斥(安鸟)嘲笑大鹏的话相吻合:“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蜩、学鸠和斥眼(安鸟)这三只小鸟的飞行情状,在空间和时间上恰和大鹏的飞行状况形成高低、大小、长短之别,对照出两种不同的生存境界,以此喻人生世态。
  从刘武对上面两段话的解析中,我们看到《逍遥游》行文的缜严、文意表达的完密。无疑,刘武的解读才是最准确的。刘武能够如此精确地把握文辞语意,与他在文本解读过程中,对语意的把握时时不离开文章的语境、文理和生活常情常理密切相关。
  河北唐山师范学院玉田分校 064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