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纸船》教学精彩片段

作者:姚小立 王 亮




  执教《纸船》一文,出现了这样一幕我所始料不及的精彩:
  在引导学生有感情地品读课文之后,我鼓励学生自由提问:“对于阅读来说,最重要的是质疑。爱因斯坦说,‘发现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下面就让我们从提问质疑开始。问题提出后,我们一起来研究、讨论、甚至争论,总之唯真理是从。现在请同学们开始思考,然后提问。”
  片刻,我问:“有没有同学发现问题?”
  王香举手说:“我仍是不灰心的每天的叠着的纸船,为什么总希望有一只能流到我要他到的地方去,而不是许多只。”
  马上有学生举手了。
  魏欣欣说:“前文说‘有的被天风吹卷到舟中的窗里,有的被海浪打湿,沾在船头上’,说明在汹涌的海涛中,作者冰心欲借纸船来寄托思念的这个愿望,在现实中是难以实现的,如果能有‘一只’流到我要他到的地方去,已经是一种奢望了,作者又怎么会企求‘很多只’呢?”
  我点头表示赞许。
  又一生举手了——“纸船只是一种思念的化身,而且每一只纸船都是作者用心去叠的,每一只纸船上承载的思念都是同样的厚重,‘一只’和许多只所寄托的思念也是等量的,有‘一只’就够了。”
  又一生举手说:“如果把‘一只’换成‘许多只’,既不符合当时的情况,就是读出来也觉得别扭,表达出的感情和全文整体的感情基调不协调。”说完又比较着读了一遍。
  我很惊讶于学生如此深刻的体会和思考,我感慨地说:“几位同学发言非常的精彩,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这是独立思考的结果。阅读是一种极具个性化的行为,‘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就是说,我们面对的文章可能相同,但我们每个人的理解却是同中有异。因为我们的性格、生活经历、阅读经验、思维方式等皆有差异,所以真正的理解应该是自己主动地于思考而得,而不能以别人的理解来替代,强加的理解不是真正的理解。因为真理不在书上,不在老师的手里,它只在我们每个人的思索中。”
  我不知自己的这番有感而发的言语,孩子们能否听懂,但我觉得有必要说出来,因为只有把自己的心袒露给学生,学生才会把心袒露给老师,心与心的相贴,是上好一堂课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我又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王蕊举手说:“文中‘总希望有一只能流到我要他到的地方去’和‘求他载着她的爱和悲哀归去’两句中为什么用单人旁:他’而不用宝盖头‘它’”。
  这个问题是我课前预设的,如果学生不提,我想我也会在学生问完后提出来。
  我对王蕊说:“你很会读书,这个问题提得很有价值,了不起!有没有同学能回答这个问题。”
  董娜举手说:“纸船在文中是作者情感的寄托物,在作者冰心的眼里已不再是一只小小的纸船,而是融入了她浓烈情感的有生命的事物。”
  张露补充说:“这满贮作者情感的纸船可能就是作者自己的化身,作者希望纸船流到‘我’要他到的地方去,其实就是希望自己能回到母亲的身边。”
  她们的回答,着实让我感到孩子的潜力之巨大。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撑起地球。我想说:只要给孩子们一个自由和谐的空间,他们同样能创造奇迹。
  我由衷地向他们伸出了大拇指,然后说:“大家,同意他们的观点吗?”
  “同意。”是异口同声的。
  “好!有问题继续提。”
  又一位同学举手了:“还是这一句‘总希望有一只能流到我要他到的地方去’的‘流’换成‘漂’可以吗?”
  “流”换成“漂”?可以吗?这是我在课前对文本的解读中未曾考虑过的一个问题。我顿时一愣,不知如何回答他,那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但我马上意识到:问题从学生中来,应该回归到学生中去,应该相信学生。
  我很诚恳地对学生说:“这个问题,我在备课的时候没有想到,下面,我们就来共同探讨。”
  片刻,有几位同学举手了。我先请郭建起来说。
  “我认为,用‘流’好。”
  我故意说:“是不是因为作者冰心用的就是‘流’,你才说‘流’好,大作家能用得不恰当吗?”
  我说这话的用意是想让学生明白——不要轻信权威,要敢于向权威挑战,敢于追求真理,唯真理永存,唯真理至上。
  郭建笑笑说:“不是,老师,我是有理由的,我们常说‘逆流而上’‘顺流而下’,‘流到某个地方’,表明‘流’有明确的方向,而‘漂’却是漂泊不定,是没有明确的方向的,文中作者的思念有着明确的方向,是母亲的身边,所以我觉得用‘流’好!”
  我欣喜地望着郭建,他独特的回答令我叹服。
  “一石击起千层浪”,又多了几位举手的同学。王芳说:“我也认为‘流’比‘漂’好,除了觉得‘流’表明方向明确以外,我还觉得‘流’的速度比‘漂’也要快,更能表现出作者思念母亲之切,希望纸船能快些到母亲的身边。”
  我问:“大家同意这两位同学的观点吗?”
  “同意。”大部分同学这样回答。
  不过,胡伶俐举手了——“纸船是作者情感的寄托物,正如刚才张露说的,纸船也可以看做是作者的化身,我觉得用‘漂’更能表现作者当时要到海外留学,在海上漂泊多日的那种漂泊不定之感。”
  “我不同意胡伶俐的观点”。王猛说:“作为一个深爱母亲而又漂泊在外的孩子,一定不会将自己的漂泊的伤感带给母亲。”
  “但是文章最后不是说‘载着她的爱和悲哀归去’吗?”
  我示意就此打住,说:“想听听老师的观点吗?”
  “想。”
  我说:“诗歌是感情的产物,用哪个词,不用哪个词,这与作者当时的情感是密不可分的。当代美学家朱光潜对此曾有一段精辟的论述,他说:有些人根本不了解文字和思想情感的密切关系,以为更改一两个字不过是要顺畅些或是漂亮些。其实,动了文字就同时动了思想情感。他举了一个人人皆知的例子:韩愈在月夜里听见贾岛吟诗,有‘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两句,劝他把‘推’换成‘敲’字。古今人也都赞赏‘敲’字比‘推’字下得好。其实,这不仅是文字上的分别,同时也是意境上的分别。‘推’固然显得鲁莽一点,但是它表示孤僧步月归寺,门原是他自己掩的。他须自掩自推,足见寺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和尚。在这冷寂的场合,他有兴致出来步月,兴尽而返,独来独往,自在无碍。他也自有一副胸襟气度。‘敲’就显得他拘礼些,也就显得寺里有人应门。他仿佛是乘月夜访友,他自己不甘寂寞,那寺里假如不是热闹场合,至少也有一些温暖的人情。比较起来,‘敲’的空气没有‘推’那么冷寂。但就上句‘鸟宿池边树’看来,‘推’似乎比‘敲’要谐调些。‘推’可以无声,‘敲’就不免剥啄有声,惊起宿鸟,打破了寂静,也似乎平添了搅扰。所以韩愈的修改是否真如古今所称赏的那么妥当,便令人怀疑。究竟哪一种意境是贾岛当时在心里玩味而要表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问题不是‘推’或‘敲’哪一个比较恰当,而是在于哪一种境界是他当时所要说的而且与全诗谐调的。冰心写这首诗选用‘流’而没有用‘漂’大概也是与她当时的心境有关——是更侧重于表现自己的漂泊不定之感,还是侧重于表现强烈的思母情绪?不言而喻。所以我比较赞成前一种观点。——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理解,仍持有不同意见的同学可以继续找理由来说服对方,因为真理在我们的思索中。”
  这节课,给了我很深的感触。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作家创作文学作品,便是对语言的一种艺术化的运用。这一过程融入了作者极具个性的情感体验。而这种个性色彩浓烈的情感,更集中地体现在对词语的选用、对语言的锤炼上,一词一字,一个标点,一处停顿,皆熔铸了作者的思想,灌注了作者的情感。要真正地走入作者所构建的艺术世界,聆听其心灵之音,只有借助对作者的语言文字进行咀嚼、品味来完成,即着眼于“字”,体察于“文”,只有细嚼慢品,方能得文之真味。因此,作为语文教师,应该具有这种咬文嚼字的意识,并影响和培养学生的这种意识,教给学生一些咬文嚼字的本领。
  不过,这种本领的获得,并非只是老师教给一些方法便可。最重要的是师者要具有一颗敏感的心,要有慢嚼细品的习惯,并将自己的“收获”带人课堂与学生一同分享,久而久之,学生才会在潜移默化中不知不觉地习得。
  江苏睢宁县高集中学 221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