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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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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瞄了一眼表。八点半。他看看竖在那儿的电影广告牌。他活像一个单身汉。不错,这一刻他确乎是一个单身汉。即使回了家,妻子也不在。她一个礼拜前就回金泽的娘家去了。 他选了一部洋片,往那家电影院走去。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各种各样的交谈掠过耳畔。他觉得就像掠过的一阵又一阵的风,与自己无关。 他彳亍移步,脑子里映现在娘家的妻的脸。那是幢老旧的巨宅,屋顶低低的,好粗的屋梁黑黝黝地爬在那儿。居室有个围炉,上头吊着一只铁制水壶。妻就跪坐在炉畔的红色座垫上,彷佛面对照片般清晰地映在他眼前。 来到那家电影院买到了票,就在这时,他想起了一个小时前分手的、岩濑秀雄的姐姐的面容。他把这张脸带进银幕的光闪烁的阴暗座席上。 一身洋装,站在低矮的梯边的那张脸,和餐桌上使刀叉的动作,深深烙印在脑膜上无法拂拭。向他道谢的嗓音也原原本本的留在耳边。 江田边看电影边想:他是应该被感谢的。他自以为对岩濑秀雄尽了体贴的能事。岩濑来到家时如此,带领他上山时也莫不如此。 虽然一方面也是由于队里有了初学的浦桥吾一,但从新宿到松本,让他们搭了卧铺。那是奢侈的登山之旅呢。 从西俣出合到高千穗平,单调而艰辛的三个小时树林带上坡路上,不知停下来休息了多少次。几乎是过分的慎重,绝未让他们勉强。 但是,第二天在雨和雾里走错了路,那该可以归罪于领队吧。然而,不幸的是那么浓的雾和酷肖的地形。碎岩路、矮松、岩隙间的高山植物,微微隆起的圆形牛首山,越过后的灌木带,一切都和从南枪岳经布引到冷小屋的小径一模一样。如果是好天气,视野开阔,当然不会出错。厚厚的白色墙壁一般的浓雾,把周遭一切封闭了。 银幕上,人物与风景不住地在转换,却不知在演些什么。而飞入耳朵的外国语言,更只是吵成一片而已。 ──那是不可抗力,江田继续想。岩濑真佐子也这么说了,保证了。不管谁听了,都会首肯的。即使是越过了牛首山之后,发觉到走错了路,而后所采取的措施,也是无懈可击的。还因为岩濑秀雄太过疲累,把他的背包揽过来,让他不必再负重。 终于到了岩濑寸步难移时,让浦桥吾一陪在他身旁,叮咛他们绝不可移动,这才独自赶往冷小屋求救。 在黑漆漆一团里被雾卷着,光凭一只手电筒,花了三小时多之久,好不容易地才抵达冷小屋。搞不好,连自己性命也难保的。要不是在那种千钧一发的紧迫状态下,这样的冒险行为,再也不会有人敢做了。 不幸的是抵小屋已经八点钟,虽然那么凑巧地有M大登山社的人们在那儿,可是在夜里赶到三个钟头远的现场,不是一件可能的事。当他告知同伴的危急,拚命恳求他们时,大学登山社的领队拍着他的肩安慰他。后来,他们还向他提到当时他忧急如焚、几乎爆发般的凶相。 寒冷与疲劳,在那一夜里夺去了岩濑秀雄的生命,那是超过人力的自然行为。正如无数的山难一般,是狂暴的自然夺去了岩濑秀雄的生命。任何救援的手,都无法企及的。 这些,是可以向任何人声辩,而只要是认识山的人,便也可以首肯的事实。多位登山老手的朋友,就对他表示了同情。 江田想到这儿时,思绪突然地碰上了坐在岩濑姊姊身旁的槙田二郎那宽阔肩膀与平静的口吻。 片子一点也看不出趣味。江田只好起身出到外头。 马路上行人少了许多,却多了些醉步蹒跚的。江田走进后街,穿过了几条窄窄的巷弄。 屋檐下吊着酸浆果一般的红灯笼的矮屋子一家又一家的,从里头传出笑声。阴湿的路上,徘徊着弹吉他走方乐的人。 江田捡了一家酒客较少的进去。里头窄得鼻子几乎要碰墙。他叫了些酒菜。一看,在屋里一角,厨师在扮家家酒般地做着菜。 烧鸟甜甜的味道,从里头传出来。邻座的男子手拿着竹签串成的肉,正在嚼着。 江田看了这情形,又想起了在啃鸡腿的槙田二郎的身影。 ──不,我是念高校时参加登山社的。算是战前派吧。那一阵子让山给迷住了,一心想爬山,所以硬要我父亲让我去念松本高校。 用两根手指头抓着鸡腿啃,一面静静地说出来的话,在耳朵里复苏过来。 ──槙田二郎有没有爬过鹿岛枪岳呢? 江田拿起了酒杯想。 可能有吧。在松本高校的山岳社来说,北阿尔卑斯恐怕犹如庭院才是。年轻的学生时代的槙田二郎,必定组队爬过鹿岛枪岳才是。无疑从南枪岳到五龙岳的纵走路,也必定走过。 去就去吧,有啥关系。江田把杯子里倾斜的黄色液体,一仰头就痛快地喝干,这么自语。 只要熟悉那儿的地形,那么必定也会首肯做为领队的他的行动。没什么好挑剔的。槙田二郎既然懂得山,那就更应该如此。 江田沉着地吩咐第二杯酒。 “晚安。” 弹吉他的进来了,正在一个个地看着酒客。 “来个什么曲子吧。” 江田把面孔转过去。 “请问哪一类的比较合适?” 乐师低着腰身,装出了笑。 “来个快活的。对,军歌吧。” 吉他响起来,歌也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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