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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什么事?您怎么了?”拉乌尔问道。

  “没有什么……至少,我不知道……”

  “您好像很焦急……很不安……”

  “不安,是的……我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很困惑。我觉得……”

  “您觉得?……”

  “我说不清楚……我觉得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在我面前的也不是您。您理解吗?”

  “理解。”他微笑着说。

  她又嗫嚅道:“不要给我解释。我的感觉使我难受。不过再难受我也要体验这种感受。”

  环湖的峭壁顶上,断断续续露出那堵高墙,范围大约有五六百米。峭壁深处有个缺口,一条很窄的航道从中穿过。航道两边都是高墙,遮住了阳光。

  他们划了过去。这里的岩石颜色更暗,更加荒凉,奥蕾莉抬起眼睛,惊讶地看着它们那奇怪的形状:卧狮、大烟囱、大塑像、巨大的檐槽口……

  当他们划到这条神奇的水道中间时,突然听到一阵遥远的、模糊的喧闹声。这是从他们一个多小时前离开的那个地区发出的,通过同一条路传到这里。

  这是教堂的钟声:轻快的钟声、青铜的歌声、轻松愉快的音符,是大教堂那震颤的大钟奏出的神圣音乐。姑娘支持不住了。她明白自己慌乱激动的原因了。那遥远的过去,她竭尽全力回忆的神秘的声音,又在她心中,在她周围响起来了,这声音碰撞着由花岗岩和古老的火山熔岩交迭而成的高墙,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从雕着动物像的檐槽喷口流泄到浓稠的水面,又飘升到那一线蓝天,最后像泡沫一样深入洞穴,又通过回声跳跃到峡谷另一头。那里阳光灿烂。奥蕾莉欣喜若狂,往事一件件在眼前浮现。她努力打起精神,挺直身体,以免因为过分激动而昏倒。可是她已经精疲力尽。往事压弯了她的腰,就像压弯一根树枝。她躬着身子,抽泣着,喃喃地说:“上帝啊!上帝,您到底是谁?”

  她被这意想不到的奇迹惊呆了。亲人托付她的秘密,她从未向人透露。

  她从幼年起,就惟恐失去记忆中的财宝,虔诚地守护着这个秘密。按照母亲的吩咐,她只能把秘密告诉她所爱的人。此刻,面对这令人心慌、能看透她心底秘密的人,她只觉得浑身发软,毫无气力。

  “我没有搞错吧?就是这里,对不对?”拉乌尔说道。姑娘对他的完全信任使他深受感动。

  “就是这里,”姑娘轻轻地说,“一路上,我就觉得有些东西眼熟……

  公路……树木……从两座高坡中间穿过的石板路……然后是这个湖,这些岩石,这湖水的颜色,冰凉……尤其是这钟声……啊!跟过去完全一样……我们是在这儿听到的,当年我母亲、我外公和还是小女孩的我也是在这儿听到的。那次也跟今天一样,我们从暗处划出来,划到湖的这一边,划到也是这样灿烂的阳光里……”

  她抬头一看,在他们面前出现的,确实是另外一个湖,比刚才那个要小,但气势却更加雄奇,岸边的峭壁更陡,景色更加蛮荒,更加险峻。

  往事在她脑海浮现。她偎在拉乌尔身上,娓娓向他叙述着这些往事,就像跟一个朋友倾吐心事一样。她向他描述一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被这奇形怪状、五光十色的景象迷住的情景。今天,她再看到这景象,双眼浸满了泪水。

  “好像您带着我在您的生活中漫游。”拉乌尔激动得透不过气来,说,“我听您描述那天的情景,就跟您今天重见旧景一样高兴。”她说下去:“那天,我妈妈就坐在您这个位置上。我外公坐在您对面。我吻着妈妈的手。瞧,这棵孤零零长在石缝里的树,那天也是在那里……还有这岩壁上闪耀的大片阳光……还有这里,又像刚才一样变窄了。不过,没有路了,到了尽头。这个湖长长的,弯弯的,像一弯新月。尽头可以看到一小片沙滩……

  喏,就在那里……左边悬崖上有一道瀑布……右边还有一道……您就要看到沙滩了……像云母一样闪光……马上有一个岩洞……是的,我可以肯定……

  在这个岩洞入口……”

  “在这个岩洞入口?”

  “有一个人在等着我们……一个怪人,蓄着灰色的长髯,穿着栗色的羊毛罩衣……从这里就能看见他,站在洞口,身材高大。还能见到他吗?”

  “我想能。”拉乌尔肯定地回答,“我感到很奇怪。快到中午了。我们的约会定在中午。”

  § 十二 涨水

  他们在小沙滩上了岸。那里的沙粒在阳光下像云母一样闪光。左右两边的峭壁在这里接合,形成一个尖角,角上凹进一个岩洞,上边挑出一块石板遮风蔽雨。

  石板底下,摆着一张小桌,铺着桌布,放着盘子、碟子、乳品和水果。

  有一个盘子上,放着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德·塔朗赛侯爵,您外公达斯特的朋友,向您致意,奥蕾莉。他因为不能在上午接待您而深感歉意。他下午回来。

  “这么说,他在等我来?”奥蕾莉问道。

  “是的,”拉乌尔回答,“四天前,我和他谈了很久,说好今天中午把您带来。”她环顾四周。一个画架靠在壁上,画架上还有一块搁板,堆满画纸、模型和颜料盒子,还有一些旧衣服。挨着尖角,摆着一张吊床。里处,两块大石头砌成一个火塘,那里大概生过火,因为岩壁都熏黑了。一道石缝里开了一条槽作为烟囱管。“难道他住在这里吗?”奥蕾莉问。

  “常住在这儿,尤其是这个季节。其余时间,他住在儒万村。我就是在那里找到他的。不过,即使住在村里,他也要来打一转。他跟您已故的外祖父一样,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很有修养,很有艺术家气质,尽管画的东西不行。他一个人生活,有点像隐修士,打猎、伐木劈柴、监督替他干活的牧羊人,并且供养方圆二十里内的穷人。他已经等您十五年了,奥蕾莉。”

  “至少他在等我成人。”

  “对,履行他与朋友达斯特达成的协议。我问过他这件事,但他只肯向您一个人说。我向他叙述了您的一生,叙述了近几个月发生的一切。我向他保证把您带来。所以他才把庄园钥匙交给我。他听说能见到您十分高兴。”

  “那他为什么没来呢?”

  德·塔朗赛侯爵不在,拉乌尔越来越觉得奇怪,尽管他没有理由把这件事看得严重,然而,不管怎么样,当他们在如此奇异的情况下,在如此特别的环境中首次共餐时,他还是发挥了全部才华和热情,以免让姑娘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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