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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落地。

  起落架的轮胎稳稳地撞击在地面上,同时随着春雨一声凄惨的叫声,飞机上所有乘客都惯性地向前倒去。

  登陆不列颠。

  轮胎与跑道间的剧烈摩擦声掩盖了春雨的惨叫,老头也倒在了前面座位的靠背后。然而,老头的手依然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任凭她怎样挣扎都无法脱开。

  空中客车在跑道上飞速滑行着,从地面传递上来的颤抖让春雨涰泣起来。她感到如此无助和恐惧,身旁坐着一个刚刚死去的人,而自己的手正牢牢握在死尸手里。

  几分钟后飞机停止了滑行,当人们纷纷站起来拿行李时,春雨依然留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她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挣脱了,想要大声呼救,嘴里却发不出声音,仿佛有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口。她就这样在座位上颤栗着,直到所有乘客都下了飞机,空姐过来检查座位,才发现了春雨和旁边的老头。

  空姐发现老头死了也吓得魂飞魄散,看来她也没在飞机上见过这阵势。很快机长也赶了过来,首要解决的就是如何让春雨出来。身强体壮的机长,用了吃奶的劲掰老头的手指,几乎把几根指骨掰断,才得以让春雨的手恢复自由,手腕上已多了几道红红的印子。

  但机长不让人们抬开老头的身体,以免破坏现场,他让春雨从座位前面跨出来。她只能把裙子撩到大腿上,由空姐搀扶着跨过前面的座位,千辛万苦总算跑了出来。春雨止住了哭泣,意识到老头还在后面,赶紧跑到前面再远的座位上。

  机长向机场方面求助,很快有警察上了飞机,对老头的尸体做了简单的检查。然后开始询问春雨,惊魂未定的她语无伦次,她甚至连老头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时机长才告诉她,老头是英国人,全名叫MacFerguson,伦敦詹姆士大学的终身教授。

  警察把春雨带下飞机,第一次踏上英国的土地,做梦都想不到竟是这种方式。深深吸了口伦敦的空气,仰望欧罗巴的苍穹却发现乌云密布,这算什么预兆?

  跟着警察走进候机楼,她忽然感到一阵屈辱,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却还是没流出来。她在一间办公室做了笔录,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并留下护照等证件的复印件。春雨终于可以离开了,但警察说随时都可能再找她。

  当她急冲冲地跑到取行李处,已是飞机落地后的一个半小时了,她的行李在传送带上转了好几圈,幸好还孤独地躺在那里。

  突然,春雨想到学校会在机场接她的,再看看时间便心急如焚了,说好四点半接机,但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谢天谢地过关还算顺利,很快办妥了一切手续。她拖着大拉杆箱,快跑着冲向出口处。眼前是一大片来接机的人群,各色人等举着各种牌子,一时间看花了眼,到底哪一个才是来接她的呢?

  唉!头都大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的人,全都说着各种陌生的语言,此时才第一次有了异国他乡的感觉。

  她想到了最要紧的事——打电话!急忙跑到机场大厅里一间小店,买了张英国本地的SIM卡塞进手机。

  然而,电话打到学校却令人失望,对方说早就有人到机场来接她了,但等了几十分钟她都没出来。她的航班是准时降落的,人家以为她根本就没上飞机,便在十分钟前打道回府了。

  果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春雨绝望地仰起头,想到今天是5月27日,又一个黑色星期五。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天或晚一天订航班呢?都是那个叫什么教授害的,为何偏偏要死在她旁边呢?眼前不断闪过飞机上可怕的记忆,再加上出口处嘈杂的人声,仿佛有无数根针扎入了脑子……

  她快要崩溃了,坐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想要和世界隔绝开来。或许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大西洋上的岛屿,从一开始错误就注定了。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你怎么了?”

  这句话立刻让春雨睁开眼睛,因为她听到了一句中国话,这也是此刻最能安慰她的语言。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瘦长的身体,白皙的皮肤,长长的乌黑头发,柔和的脸部轮廓,再加上一双细长而有神的黑眼睛。

  没错,中国人。

  春雨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男生:“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

  “哈,你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男生眨了眨眼睛,像老外一样耸耸肩膀,“刚从国内来的留学生都这个样。”

  她不太喜欢他吊儿郎当的语气,忽然发现他手里还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很大的名字——“MacFerguson”。

  心里默念了几遍,只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似乎刚刚还听到过。

  MacFerguson——不就是那个老头的名字吗?

  刚才在飞机上那个死在她身边的老头,英国什么大学的终身教授,春雨的空中恶梦。

  她指了指男生手中的牌子:“他——他是谁?”

  男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你是问教授吗?他是我的老师,马克·弗格森,詹姆士大学的终身教授。”

  My god!倒霉的人怎么都碰上一块儿了。

  春雨扭过头不想再和他说话了,似乎所有和弗格森教授沾边的人都会染上厄运。

  “为什么问这个?”男生盯着春雨不走,大概被她略带忧伤的眼睛迷住了吧,“奇怪,我已经等了快两个钟头了,可教授还是没出来,打他手机也无人接听。”

  “他不可能走着出来了。”

  “什么意思?”

  春雨终于抬起头,用冰凉的声音回答:

  “他死了!”

  酷酷地吐出这三个字,她把头扭向一边,宛如一朵冷酷的玫瑰。

  男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摇摇头:“教授死了?开玩笑吧!谁都不是被吓唬长大的。”

  “信不信由你!”春雨还是没有看他,自言自语一般,“反正就算你等到明天早上,也不会在这见到教授了。”

  “你和教授一起飞回来的吗?”

  春雨缓缓抬起头,说出了她飞过来的航班号。

  “没错,教授坐的就是这班飞机。”

  “我就坐在教授的旁边,他在飞机降落的时候猝死了。”

  “上帝啊!”男生似乎有些相信了,伸了伸舌头说,“教授真酷啊,死都要死在天上。”

  春雨皱了皱眉头,她顶讨厌男生吐舌头了,于是提着行李独自向外走去。

  “哎,等一等。”

  男生拦在她身前,那双细长的眼睛睁大了一圈,正好对上了春雨的眼神。

  她警惕着后退了一步:“要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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