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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一行人等,走进酒店,要了一桌酒席。自然是赵匡胤上首坐了。不分家郎、解差,大家围在一起相陪,频频举杯,一直喝到日头偏西、杯碟狼藉,这才踉踉跄跄走出酒店,拱手告别,上路而去。

  赵匡胤随同解差家郎一行五人,顺着大道直奔大名府而来。

  按说充军发配,披枷带锁,步履艰难,是苦差事。而今他们这一行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俨然是一伙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就是这样朝行夜宿,饥餐渴饮,不知不觉已来到大名地方。赵匡胤叫家郎找一家干净的客店住下,第二天一早派人到帅府投书。

  原来这位镇守大名的节度使窦溶,也是涿郡人氏,曾与赵弘殷有八拜之交,当初也曾是后唐明宗帐下一员虎将。今日他正在闲坐,忽听禀报:京都有人前来投书。窦溶即命进见。家郎进来呈现上书信。窦溶把信接到手中,只见封面上六个大字“窦溶贤弟钧启”,赫然入目。他一眼就看出这是赵弘殷的手笔,急心拆出观看,原来是年侄发配到此,拜托照应等语,当然也有要他“严加约束、多多管教”的话。阅毕问来人道:

  “你家公子现在那里?”

  “我家公子现在客店。”

  窦溶立即写了请帖,派管家带了,随同来人去到客店,请公子到帅府晋见。不多一时,赵匡胤来到,进厅大礼参拜:

  “侄儿赵匡胤参见叔父大人!”

  窦溶上前扶起。二人就在客厅落坐。寒喧几句,便命摆酒设筵,为赵匡胤接风洗尘,随后又安排了一处优美清静的馆舍,让赵匡胤住下,让两个家邮随身服侍,又派四个兵丁,轮流伺候。第二天,窦溶将解差所带义书批回,打发他们回汴梁交差复命去了。

  赵匡胤住进帅府的别馆以后,三日小酌,五日大筵。一切开支用项,皆由帅府供给。这所别馆建造也极为精美,背后环山,面对曲池,东面花圃流香,西边竹林滴翠。依栏看,水中金鱼相逐,隔窗听,林间飞鸟竞唱。风竹籁籁,声如君子夜吟;花香幽幽,馨似靓女晨妆。这个所在,哪像关禁钦定配军的地方,简直就是大名府少帅的内衙。所以他从心中对窦溶无限感激。

  苦岁月度日如年,好时光倏忽即逝。转眼之间三个月过去了,这里已是隆冬季节。俗话说:饥食糠觉甜,饱吃肉嫌粘。这里虽然生活环境非常美,天天如此,时间一久,也就觉得乏味了。尤其是入冬以来,百花凋零,水面冰封,一片萧条景象。赵匡胤觉得十分没趣,于是向值班兵了打听大名府可有好玩的去处。那兵丁道:

  “我们这地方,名胜不算少。不过,大都有名无实,没有什么可玩赏的。唯有东街那个行院,夜夜红灯高挂,天天车马盈门,倒是招惹许多客人来往。”赵匡胤道:“这行院之中,可有几个出名的美人?”那兵丁道:“原有的姐妹都很平常,只有去年才买来的一个姓田的小娘子名叫田妹,体态丰韵,腰肢窈窈,真是花容月貌;吟诗作画,歌舞弹唱,样样技艺超群。只是脾气古怪,从进行院那天起,就和鸨儿约法三章。”

  “啊?还要约法三章?”赵匡胤问。

  那兵丁接着道:“对,就是有那么几条。最基本的一条,是她只在外厅陪客,不答应内房留宿,也就是只卖艺,不卖身。凭你王孙公子,达官贵人,巨富大贾,她一概不买帐。老鸨儿也敢强逼。据说才进院时,鸨儿想吓唬吓唬她,结果她以死相拼,反把鸨儿给吓住了。”赵匡胤听了哈哈大笑道:“也算风尘中一个奇女子也!我当前去会她一会。”当即命两个家郎在馆内留守,让两个兵丁为其引路,随身携带一些银两,离了别馆,径往东街行院去了。

  三个人穿小巷、过长街,不多一时已来到行院门首。兵丁上前打了招呼,慌得那鸨儿急步上前,满脸堆笑,连连施礼道:

  “赵公子今日赏脸,快快请进。”

  赵匡胤随着鸨儿来到客厅坐下,早有丫环俸上香茗。

  鸨儿对丫环道:“快快去请你家田姑娘,就是是东京赵公子闻名特地来访,叫她马上前来见过。”那丫环应声而去。不多一时,隐隐听到环佩声响。小丫环轻挑珠帘,从里边走出来一位美人。赵匡胤定睛一看,嘿!果然名不虚传。好像是月里嫦娥降世,亚赛那瑶池仙女临凡。眼如秋水,眉似远山,皓齿若玉,唇比朱丹。含情于似笑非笑,温柔在欲言不言。赵匡胤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张俊俏的面孔,好像在那里看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只见她举止端庄,落落大方,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上前向赵匡胤轻声道了“万福”。赵匡胤忙还礼让坐。

  说起来也奇怪,一个上天敢摘星星,下海能擒蛟龙,不怕天高地厚的惹祸祖宗,今天在这位风尘女子面前,却显得拘谨起来。两人对坐,好像没有找出适当的话题来。就在这尴尬的一瞬间,那田姑娘向赵匡胤耳朵后面瞥了一眼,不由惊讶得“啊!”叫了一声。

  赵匡胤忙问:“小娘子,怎么样了?”

  田妹道:“敢问公子,哪里人氏?”

  赵匡胤道:“东京汴梁。”

  田妹道:“可是公子原籍?”

  赵匡胤道:“赵某原籍涿郡人氏。”

  田妹道:“公子可曾在洛阳居住?”

  赵匡胤道:“俺在洛阳夹马营度过了十载童年!”

  田妹突然站了起来,问道:

  “你可是香哥?”赵匡胤这时听到“香哥”二字,好像眼前也忽然亮了起来。难怪刚才觉得田姑娘好像曾经见过,眼前的田妹,不就是韩素梅吗?于是她十分激动地叫道:

  “你是素梅?”

  “香哥!”

  韩素梅好像怕失而复得的珍宝再丢失一样,不顾一切地上前两步,一头扑在赵匡胤怀中,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韩素梅是怎样认出赵匡胤的呢?虽然时隔只有十年,但孩童时期的变化是较快的,衣著打扮也大不相同。所以,见面时两人都有一点“似曾相识”之感,但是,并没有一眼就认出来。直到素梅从侧面,对赵匡胤耳朵后面一瞥,发现了那个她儿时就熟悉的,长在香哥耳朵后面的一个小肉瘤,她才追问起赵匡胤的原籍,是否曾在洛阳居住等。正可谓:“千里有缘来相会。”赵匡胤也没有料到,在今天能实现十年前他那一句“长大我一定去看你”的诺言。

  赵匡胤替素梅揩干眼泪,重新会下,问她为何改了姓名,怎么流落到这行院之中。韩素梅长叹一声道:

  “我命好苦也!”接着叙述了她离开洛阳以后,跟随母亲回转原籍后这十年的痛苦经历。

  原来韩素梅随母亲离开夹马营、返回原籍以后这十年,正是石敬瑭借兵契丹,灭了后唐,割让雁门关以北一十六州,换得一个后晋王朝,自称儿皇帝的十年。他死之后,他儿子石重贵不久就被契丹掳去杀了。这十年间人们在血与火中挣扎,汉兵刀斧,辽马铁蹄,千里兵燹,万民涂炭。中州大地,哪有一天安宁。素梅回到原籍的第二年,她母亲就病故了。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只好投奔离好家二十多里的一个姑母。姑夫姓田,是个学究,就在本村教了四五个蒙童。素梅来到以后,就随了姑家姓氏,跟着姑父读书认字。可惜好景不长,仅过了二年,在一次败兵过境时,全村遭到洗劫,烧杀抢掠,家园化为灰炔。姑父被杀,姑母被烧死在屋里,只有她藏在枯井之中,才幸免于难。

  事变之后,她为了埋葬姑父姑母亲,自卖自身,到一家富室当了丫环。随着年龄的增长,田妹的姿色越来越光彩照人了。主人对她起了意,欲纳她为妾。可是这家女主人却十分泼辣厉害,大闹一场,最后把田妹卖到行院来了。

  素梅字字血,声声泪,从头到尾叙述了她这十年的苦难经过。赵匡胤听后,为之动容,正欲安慰她几句时,忽闻外面一阵大乱,一个小厮跑进来禀报道:

  “韩二爷来了!说是要找田姑娘晦气。奶奶说请田姑娘快躲一躲!”

  韩素梅闻报大惊。

  赵匡胤道:“素梅莫惊荒,我来问你,那个姓韩的是什么人?”

  韩素梅道:“此人姓韩名通,人称二爷,在大名地方乃是一霸,自恃力大无穷,又会些拳脚棍棒,家里养了一群打手,因此到处横行霸道,无人敢惹。他一到行院,稍有怠慢,便要打骂人,砸毁什物。自我到了这里,他已多次前来纠缠,幸得众姐妹相护,才得幸免。今天他二来就大吵大闹,恐怕是有意寻畔。”

  赵匡胤闻听大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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