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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时机怎不成熟?如今是新旧更迭,先皇崩驾,新皇年幼,孤儿寡母完全控制在我们手中,我们大权独揽,百官俯伏是命,如今不行事,将来新皇年长羽翼丰满,想成大事恐怕没有机会了,说不定我等的命像鳌拜一样悲惨呢?”

  “老六,一向认为你足智多谋,善于把握事理,我认为你也平常,在这事上就钻进了牛角尖。先回京再说,等到把几位王公大臣的兵权完全把握在我等手里再行事也不迟。”

  “如若回京有变呢?”

  “只要我等对新皇和两宫皇太后并不过分,谅他们还不至于给我等反脸动武,正如我们现在对待两宫太后一样,矛盾激化并没有发展到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地步。特别是这接近回銮几天,对太后皇上的态度尽量平和一些,我们也要适当忍一些吗?小不忍则乱大谋,待回京后从长计议那事。”

  肃顺听了端华的话,叹口气:“就按照你说的做吧,我听从你等安排。”

  二、回銮伏机

  一八六一年十月二十六日(咸丰十一年九月二十三日)

  两宫皇太后及幼皇载淳在热河行宫烟波致爽殿召见了赞襄政务的八大臣,及在热河的所有王公大臣亲王贝勒。

  众人朝拜礼毕,钮祜禄氏皇太后看看众人,问道:“回銮与祭拜之事办理得怎样了?”

  恰亲王载垣出班奏道:“一切准备完毕,请太后行祭奠之礼吧,礼毕即可登程。”

  钮祜禄氏点点头,“自大行皇帝殡天以来有劳各位王大臣了,特别是八位顾命大臣更是辛劳。皇上年幼,我们姐妹又处于悲痛之中,遇事心乱,难免做出什么不当的言行还请各位王大臣及亲王贝勒多多担待。前几日虽与八位赞襄大臣有点言辞相争,也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把事情办得更好一些,不辜负先皇遗训,如今想来实在不应该,事情既然过去也就把那些不快之事忘却吧,务必确保回銮一路平安,待回到京师一定论功行赏,各有封赏。”

  钮祜禄氏看一眼坐在身旁的那拉氏,那拉氏会意,清理一下嗓子问道:“回銮仪队和护卫工作是如何安排的?”

  端华出班奏道:“銮仪卫由恰亲王负责,统率人马近万人,下属两支卫队,一是热河都统所属的热河、喀喇河屯。察哈尔、木兰围场等地的兵马七千人作侍卫队,另一队就是守护行宫的官兵三千人作仪仗队。肃顺所统辖的前锋营、护军营、以器营、健锐营、虎枪营四千人作侦察向导在前面开道。此外,跟在梓宫与銮驾后面的还有临时调遣而来的扈从部队近万人,主要有黑龙江、吉林、盛京、西安来的马队步队,由直隶总督文煜节制。沿途各州县随时作好接应准备,京师、密云一带有胜保将军带队迎驾。请问太后,如此安排是否还有什么不妥之处,请太后明示。”

  那拉氏点点头,“郑亲王如此安排甚当,但新皇之礼仪是喜仪喜乐,彩旗招展,而先皇梓官却是哀仪悲乐,白幡飘动,两仪相并而行不大合适吧?”

  景寿也上前说道:“太后所言极是,以微臣所见不如将梓宫仪列与皇上皇太后仪列分开,喜仪先行,哀仪后至,郑王爷以为如何?”

  端华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只是如此安排我等更要多多费心料理路上事宜了。”

  经过商定,由肃顺所率人马扶运先皇灵柩随后,载垣。端华等人保护皇上皇太后先行。

  那拉氏很感激地说道:“全部回銮总务由郑亲王一人总负责,实在有劳王爷了,待回京之后重赏王爷吧。”

  端华一听十分得意,又故意邀功地说道:“臣不仅事务繁杂,劳心费脑,还要统率三旗兵马,来回奔波。”

  那拉氏一见端华中计,立即说道:“既然郑王爷如此辛苦,为了这回銮的全局统筹谋划妥善,那步军统领一职由他人担任吧。”

  端华一怔,但马上说道:“这样也好,但不知太后准备让何人代任?”

  那拉氏转向钮祜禄氏,“姐姐以为由谁接任较合适?”

  钮祜禄装作认真思考片刻的样子说:“奕䜣闲着无事就让他暂劳吧,待回京之后仍由郑王爷担任。”

  “就按姐姐所言由奕䜣暂且接任步军统领职务。”

  那拉氏说着,提高了嗓门对站在旁边的奕䜣说道:“醇王爷,我们姐妹已经同郑亲王商定,因郑王爷事务繁忙,步军统领一职暂由你接任,悉心掌管回銮军务不得有丝毫怠慢!”

  “喳!”奕䜣兴奋地接过端华手中的调兵今牌。

  两宫太后见夺下了端华的兵权,心中都长出一口气,本想再设法夺取载垣銮仪卫、上虞备处的职务,怕引起怀疑没有这样做。

  回銮事务协商齐备后,两宫太后和新皇载淳一起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来到咸丰皇帝灵柩前行奠祭礼。

  高大朱红的灵柩前黑纱白幔飘动,旌旗幡幢林立,灵位前摆满各种珍玩器皿。全身玄色长袍的两宫太后搀扶着载淳来到灵前跪下。一阵凄婉的哀乐响后,身着缩素的宫女递上酒菜请皇上祭酒。三巡之后,又是全身缩素的宫女上前点燃金箔纸钱,由皇上皇太后祭钱。接着,又拜祭了天灵,如此在繁琐的祭奠之后,两宫太后与皇上才洒泪辞别先皇灵柩。

  太后、皇上回到仪队坐入御车,各种车辆马匹早已准备齐全,一声令下,三声隆隆的礼炮声中,回銮的仪队浩浩荡荡直奔京师而来。

  秋高气爽。

  一群南飞的大雁从长蛇似的仪队头上经过,嗽嗽长鸣牵动那拉氏皇太后一腔思绪,秋归秋又回,雁来雁又去,这一年的匆匆时光里,景依旧,人事已非,此番回銮京师能否完全按照自己所臆思的那样呢?她心中实在没底。虽然奕䜣几次暗中传来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早早回銮京城,如今回銮了,奕䜣能够将八大臣一网打尽吗?她相信奕䜣的用人之道和对政局处理的才智,但也有一丝的顾虑,奕䜣必定年轻,比起那老谋深算的政客实在嫩了许多。

  唉——但愿上苍能够保佑我如愿以偿!

  那拉氏轻轻撩开车帘向外望去,近处,饱满的谷料散发出香气,高粱正举着火把,偶尔有几株实在举累了,把头低了下来休息休息。远处,枫林在燃烧着,迎着东升的太阳,给人一股激进昂扬的情绪。

  那拉氏仿佛被这火一般的情绪点燃了,一扫刚才的忧愁与消沉,哼着欢快的小曲:

  秋天里哟太阳红,
  姑娘上山采茶忙。
  雁儿哟从天上飞。
  采茶姑娘唱小曲。
  小曲儿哟随水流,
  流到山下情哥哥的心窝窝,
  情哥哥哟担柴忙,
  没有时间把妹想,
  只能对着山头把歌儿唱。

  那拉氏正小声哼唱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边传来。她蓦地一惊,探头向外望去,一匹战马正从身边经过,马上那人似乎意识到这是皇太后的车,猛然勒紧马缓了下来。

  那拉氏抬眼向那人望去,内心一怔,好奇怪这人如此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马上那人也向太后的车子看了看,他一见太后正挑着车帘注视自己,急忙下马施礼说道:“在下急马惊动大后,清太后恕罪!”

  这人虽是一瞥,却也是内心一震,这位太后为何这般面熟,好像似曾相识,但转念一想又不可能,自己的级别身份哪有见过太后的机会,何况自己从来也没有踏进宫内一步。

  不待他细想下去,那拉氏问道:“这位将军,你叫什么名字,现任何职?在谁帐下听令?”

  这人一见太后询问,非常紧张,他受肃顺之命沿途侦探回銮仪队的详细情况,并及时报告正在后面护送梓梓宫的肃顺。

  原来肃顺等人商定皇上皇太后回銮仪驾同咸丰梓宫同时行进,由于两宫太后认为这样做不合适,要求喜仪先行,哀仪后随,肃顺所负责的哀仪与载垣、端华等人负责的喜仪拉开了距离。同时,也由于端华聪明反被聪明误,步军统领一职被太后收回委任给奕䜣,更令肃顺生疑。

  这步军统领是专管满、蒙、汉三旗步兵的统帅,享有极大的权力。那拉氏委婉向端华夺权时肃顺想出面阻拦,但由于晚了一步才没有出列相阻,但他对两宫皇太后的这一举措猜疑不定,唯恐行进途中有变,才时刻派荣禄不停地骑马巡视侦探回报,一旦发现可疑的举动及时相告。

  荣禄因为顺天乡试案而被肃顺收为门下,凭着荣禄的机灵与聪明很快取得肃顺的信任,并成为心腹之人。刚才,他再次奉肃顺之命向前察看情况,因为把马骑得太急惊动了那拉氏皇太后。

  荣禄一听大后询问,只好如实答道:“奴才叫荣禄,向导处侍卫,在肃顺肃大人帐下听令。”

  “什么,你叫荣禄?哪个荣禄?何许人氏?”

  那拉氏尽量使自己内心平静,仍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这个名字对她太熟悉了,埋藏在她心灵深处,偶尔一提起,必将勾起他悠远的情愫与辛酸的回忆。

  荣禄一见太后面露惊疑之色,不知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只谨慎地答道:“奴才荣禄,字仲华,瓜尔佳氏,满洲正白旗人,父亲是骑都尉,曾任江苏镇江总兵。”

  哦!果然是那个荣禄,自己朝思暮想的荣禄。

  那拉氏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道:“荣禄,你可认识我了?”

  “奴才不敢窥视皇太后尊严。”荣禄小心翼翼地答道。

  “本宫恕你无罪,仔细看看,能否认出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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