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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北翼二王相视叹息,天王过于谨慎,失去了目前最为稳妥的除杨机会,去冒今后不测的危险,实在可惜。达开道:“六哥,江西路近,将来必定你先奉诏进京。下手时务望以维护天朝大局为重,切勿大开杀戒。只除去杨氏四兄弟,即秀清,润清、辅清,元清四人,其他将士都是天王的臣下,太平天国百战之余的精英,一概不要杀害。请六哥约束部下,不要杀得手滑,使局面不可收拾,天朝的损失就太大了。”

  昌辉心中不悦,但竭力掩饰了嘴角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冷笑,淡淡地说道:“七弟放心,这些道理我怎么不明白,到时候我自会掌握恰当的火候,使得有利于保卫天王,巩固天朝。”

  达开见昌辉回答的口气含糊而不坚决,不觉担心起来,但又不能表示对昌辉的不信任,只得微笑着道:“将来如接密诏,湖北路远,待我回京时,六哥必已大功告成,诸事拜托了。”

  “那还用说吗?”昌辉得意地说道,“如果现在动手,一切当由贤弟与日纲为主,愚兄只需带几百名侍卫,摇旗呐喊罢了。若是今后奉诏,江西路近,愚兄义不容辞。进得京来先与东王较量,事成了,弟等为我祝贺,事若不成,贤弟当为我复仇。”

  达开愀然道:“六哥不必悲观,有了天王密诏,还有不成事的吗?万一有个闪失,弟当继六哥之志,蹈汤赴火在所不辞。”

  这是天京事变前,北翼二王最后一次聚会,因为结成反杨同盟,同仇敌忾,利害相共,畅谈除去杨秀清暴政后,天京将出现人人心情舒畅,尊奉天王,和衷共济的新局面,未饮酒就都为之兴奋而陶醉了。

  回到翼王府,王妃春娥见达开面有酒意,且又神情亢奋,问道:“拿到密诏,就要动手了吗?”

  “不!密诏未曾拿到,但是也快了,杨秀清专制朝政的日子不远了。”

  于是说了刚才在北王府的叙谈经过,和对于北王可能滥杀无辜的担心。春娥道:“也难怪,北王平时受够了东王的肮脏气,到时候总要发泄出来,只许他杀杨氏四兄弟,恐怕做不到。不过北王平时脾气柔和,我想不致于滥开杀戒吧。”

  “但愿如此,我远在湖北,一时赶不回来,只能凭他的良心了,我想有天王约束,也许不致于杀戮太多吧。刚才忘记和承瑢说了,不过他也吃过东王的棍子,到时候恐怕报仇心切,火上加油,更是坏事。还是托宣娇将来见机行事,如果北王杀人太多,她就进宫去请天王出面阻止。”

  “宣姐近几日病了,我前天去望过她,还躺在床上,你们一年多不见了,回京了,也该去看看她。”

  “明天上午我先去见天王,下午和你一块儿去探望宣娇吧。”

  天王很重视翼王这位凯旋大将军不寻常的朝见,大开金龙殿,命天王府中百官至天朝门内迎谒引导。甬道两旁宫人吹奏细乐,(天王府中没有太监),气氛热烈,金龙殿旁御香缭绕,御林侍卫列班欢迎。天王升入殿中华丽巨大的沉香木宝座,座后宫女执扇侍立,翼王肃立殿前,引赞官赞唱行礼后,天王命设座请翼王坐下,很感兴趣地询问了几大战役的经过,着实嘉勉了好一会,达开方才辞别下殿。

  午后,达开独自骑马来到西王府探望宣娇,门上通报出来,说是西王娘抱病,请翼王进内室相见。达开快步进入王妃寝阁,只见宣娇头裹黄巾,恹恹损损,拥了一条龙凤绣花薄被,斜靠在雕花高架大床上,达开惊讶道:“宣妹,你怎么病了?”

  宣娇喜道:“七哥,终于把你盼来了,我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寂寞无聊,茶饭无心,懒得出门。”

  达开坐到雕花五屏镜台边一把花梨木长靠椅上,侍女献上茶,退了下去。宣娇笑道:“怎么不和春妹一块儿来?她也不舒服了?”顿了一下,抿嘴笑道:“春妹心肠好,怕不是真的病了吧?”

  八面威风大将军,在聪明伶俐而又直言无讳的宣娇面前竟然支支吾吾,只是嘻嘻笑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宣娇疼爱地瞅着达开说道:“七哥,你也憔瘦些了,打仗辛苦了。一回又一回的捷报,把天京城都乐疯了。多么盼望你早日回来啊。可是一去一年多,不见个影子,说是领兵回京就在城外打仗。时时上你府中等待,你倒好,学了古人过门不入,盼得我好苦。这回仗打完了,该可以在京中多住些日子了吧?”

  达开叹道:“不,东王着我月底之前就出京去湖北督师,北王也被差往江西,在京中住不了几天了。”

  宣娇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叫道:“杨秀清把你们都限时限刻赶出京去,真是打算谋朝篡位了吗?”

  “恐怕是这样了,种种迹象都说明他正紧锣密鼓,一旦我和北王出京,就要逼二哥让位了。”

  “那你们怎不帮二哥一把?”

  “我们商量好了。”达开如此这般告诉了宣娇道,”我今天一来探病,二来托你密切注意天京局势。万一下个月发生事变,北王带兵回朝乱杀一气,你就赶快入宫请二哥出面阻止,万万不可伤了我天朝元气。”

  “哎呀!你担心得对”“宣娇拍着床板叫道,“北王这个人,在金田村报复那些与他为仇的乡绅土豪,也是杀人不眨眼的煞神,手段何等凶狠,那时因为我们同情他,所以并不觉得。进了京来他受东王的侮辱,说也说不完,换了别人总要顶撞几句。东王部下不是有个老弟兄为一件小事挨了一顿大棍,他不服叫喊:“打妖魔也不是这么打法!’被东王立时杀死了。北王挨了打却从不吭一声,依然对东王百般顺从,别看他表面恭顺,若是一朝得意报复起来,恐怕天京城要血流成河了。与其事后请天王出面,也不一定管用,何不现在就防止,不把密诏递到他的手中,由你一个人赶进京来,不就稳稳妥妥了吗?”

  “办不到啊!”达开叹道,“北王路近,到那时天王被东王逼急了,命在旦夕,怎不盼勤王兵马到得愈早愈好。九江离武昌前线,上下水要多千里路程,相差好几天功夫,不可能请天王舍近求远啊。”

  宣娇懊丧道:“那也没有办法,只能求上帝保佑了,到时候我会记住你的嘱咐,尽力而为,你放心去好了。”

  “是啊,京中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托付了。”

  宣娇盯住达开嫣然笑道:“你今天来就为了这件事吗?”

  “不,不,是为了惦记你,特地来探望你的。”

  “那你坐得那么远,拘拘束束干吗?”宣娇拍拍床沿道,“来,我太孤单了,坐到这里来陪我谈谈,再过几天就又要出京了,还不和我亲近一些。”

  达开犹豫着走了过来,才坐到床沿上,宣娇一把搂住了他,说道,

  “你这个人哪,还是在那帮村时那副书呆子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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