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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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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晟、启民可汗和高雅贤立马在大草原上,眼前展现的是一派惊心怵目的景象。横七竖八的尸体触目皆是,战马与死尸互相枕藉,残骸上尽是密密麻麻的苍蝇。乌鸦和老鹰有的盘旋空际,有的得意地围着尸体会餐,有的把肠子衔挂在灌木丛上。它们见有人来,便啊啊地扇着翅膀,冲天而起,在空中绕了几圈,又恋恋不舍地飘落在另一堆尸体上进餐。这儿便是一个月前高颎、李广达留下的辉煌战果。 这儿北靠阴山,南临黄河,绿草如茵。这场战争的首席胜利者高颎已被罢官,以齐国公赋闲在家;胜利的前线总指挥李广达前不久赴皇宫内宴,不明原因地死去。如今看来,这场战争的真正受益者倒是长孙晟身边的启民可汗,他的部属已然大部归队,差不多恢复到战前的部落规模。其次的受益者便是乌鸦、老鹰和苍蝇们。 长孙晟正思忖着,一骑探哨疾驰过来,忽然急勒缰绳,那马儿人立而呜。 探哨跃下马来禀道:“启禀总管大人,都蓝可汗已被部下所杀,达头可汗自立为步迦大可汗,突厥大乱!” 长孙晟与启民可汗商量了一阵,一致认为机不可失,决定由启民可汗率众挺进,连夜前往招降。 瞬间,笳鼓齐鸣,启民可汗的狼头大纛迎风招展,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北进发。 长孙晟立马高冈,望着长河上的落日出神。一群大雁扇着血红的翅膀,嘎嘎长鸣,搅得满天苍凉。 长孙晟心中飘浮着见过的突厥可汗: ——沙钵略、叶护、都蓝、启民……这些突厥的可汗升了又落,落了又升,在历史的长河中同落日又有什么两样?而中原的王朝,忽齐、忽周、忽隋……也是时而惊涛骇浪,动荡不安。 他忽生迷惑: ——我一生拼杀沙场,出生入死,究竟为了何来? 长孙晟移军向西,与达头可汗相遇,但双方按兵不动,没有开战。长孙晟派人悄悄摸到敌人的后方,在一条溪流上下了毒药。达头的人畜饮了溪水,或病或死,损失惨重。迷信神怪的达头可汗疑心自称大可汗违背天意,私下对心腹说:“天降恶水,莫非是要惩罚我?” 于是,连夜撤兵潜逃。 长孙晟、高雅贤趁势迫击,斩首千余级,俘敌数百,截获六畜无数。 一日,晋王杨广于府内设宴庆功。突厥新附的贵族也不少与席,他们交口赞誉:“我们突厥最怕长孙总管!” “总管的弓箭有如霹雳,走马有如闪电!” 杨广听了哈哈大笑,对长孙晟说:“将军威震塞北,比于雷霆,壮哉!壮哉!” 长孙晟避席逊谢道:“此事乃上借圣上、殿下洪威,下赖将士用命,末将怎敢称能?” “将军一箭双雕,驰名内外,莫需过谦!”杨广道。 “末将不是过谦。单说帐下振威将军高雅贤,便有万夫不当之勇,他每次陷阵,所向披靡。如果没有这样的壮士负戈前驱,又怎能对付那瞟悍的突厥骑兵?”长孙晟道。 杨广的眼中忽现异样的光彩:“高雅贤?哪个高雅贤?” 长孙晟微微一笑:“此人殿下在并州时已然见过,其时他是圣上的禁卫,曾奉殿下之命去追捕一个无知的猎人,后又奉殿下之命开恩释放了那个猎人。” 十年前的印象,这时清晰地浮现杨广的脑际。 其时,他手下抢走了人家的猎物,结果他屁股挨了那猎人的冷箭,侍从们乱成一团,不知如何区处;倒是高雅贤最有急智,默然拔出佩刀,随意挥了几刀,砍下两棵松树,为他扎了一张担架,安排侍从先行送他下山。他的大队侍从其时竟不如一个高雅贤管用。侍从们接着按他的吩咐去追索那无法无天的猎人,可是人人空手回来交差。高雅贤尽管是目送他的担架下山以后才去追捕猎人的,竟能后发先至,手到擒来。而最出乎意料的是,他擒了又纵,还送了十两银子给那猎人回家。那天晚上,高雅贤于晋王宫的宴席上,当着父王的面,当着伴驾大臣的面,把义释猎人的行为说成是他杨广事前交代,这么一来,他晋王的非凡气度便如华山一般耸入云端,“大仁大义”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宴会由此进入了高潮。他的储君形象至此才算在人们的心中初立。高雅贤为他的夺嗣实在是立了奇功! 想到这里,杨广欣然道:“认得!认得!说来此人与寡人实是十分投缘……今年初,寡人从扬州回朝,正好遇上武德殿大射。骠骑将军的射雕神技,孤王是久仰了;高雅贤的摔手箭却是闻所未闻,那日可是大开眼界……不知高将军可在此地?” “在的。” “快传他进帐!” 一个参军立时出帐去了。杨广心想: ——如今我兄弟五人都在争当太子,长孙晟与蜀王杨秀有瓜葛之亲,若把长孙晟、高雅贤二人留给蜀王杨秀,岂非如虎添翼?我今天无论如何得把高雅贤挖走…… 他于是亲自动手,满满地斟了一杯酒。 这时,高雅贤进帐参拜:“振威将军高雅贤参见元帅殿下!” 杨广端起了酒杯,满脸欢容上前去:“高将军快快请起!高将军塞北杀虎,敌人闻风丧胆;后于武德殿大射,一举手而杀六席,可谓智勇双全!十年前,咱于并州相遇,实是十分投缘,今日幸得再会,大快人心!来来来,孤王敬你一杯!” “谢殿下恩赐!”高雅贤一饮而尽。 杨广含笑征询长孙晟道:“孤想收高将军到晋王府为将,不知长孙总管能否割爱?” 长孙晟一愣,他为高雅贤铺陈功绩,本意只在为高请封求赏,不意晋王竟要从他手下挖走,这可实在使他难以割舍,更何况如今杨坚五子争夺太子的斗争已经激化,有道疏不间亲,怎可听让自己的堂内弟介入他们五兄弟的争夺?这可大大的不妥!然而,若是不给,杨广就会以为他们是杨秀的亲戚,自然是蓄势以助杨秀了,这个嫌疑却是太大了。虽然他早已谢绝对杨秀的帮忙,但杨广哪会相信?这要拒绝,杨广必然认准他为潜在的敌人了。真个是左右为难! 杨广见他久久不语,心道: ——你们自然是在蜀王杨秀一边,便是不明显倾向蜀王,也不会乐意支持我的。 于是脸上顿现不乐之色。但他又一转念,深知长孙氏也是朝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暂时还未左右袒护,若是逼得太紧,岂非立时将他推向蜀王杨秀一边?看来,还是不可勉其为难比较适宜。因而噗嗤一笑道:“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长孙总管难以割爱,孤亦不便强求。” “下官确然难以割爱,”长孙晟道:“高将军与下官情同手足,一旦离开,若有所失。殿下能体谅下衷,下官极为感激;但为国举贤,是为至理,下官焉能以一己之私而废大义?殿下既以为高将军可用,下官自当为高将军贺喜!” 晋王听罢,喜出望外,盛赞长孙晟通情达理,豁达大度,不愧为当今名将。继之,又不绝为长孙晟誉功,并为之抱屈,连说此次班师回朝,定要在御前面陈长孙总管的功绩。 第七章 计夺东宫 第一节 〖“庶人村”内,太子怒斥杨素:“公操废立权柄, 却言不知,无乃欺人大甚!”〗 司琴抱了今早刚刚出生的婴儿,坐在床沿。 宣华夫人脸色苍白。双眼直望那女婴,似看非看,十分茫然。 她觉得这件事实在古怪透顶,真是不可思议: ——我怎会同破国亡家的不共戴天大仇人相好,并且还生下了一个婴儿!我怎向列祖列宗交代?我到底是怎么啦?我究竟是什么人? 她的茫然是无限的,失望也是无限的。渐渐地她脸上浮现一丝冷笑,她是为了复仇,为了借树开花,才这么干的,才有眼前这结果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世积不是砍头了吗?高颎不是罢官了吗?李广达不也被药杀了吗?虽然这些人的败绩并不全然由她所致,但她总算是投了一块石头,让这些以杀人为职业的人在井底叫苦连天…… 想一想“树上开花”的秘计,自然又联想到那半册兵书,来得神秘,去也无形。前日宫女桑妹收拾房间时,竟又发现那兵书宝匣在床脚下的暗角落,取出开匣一观,那半册兵书却依然如故。她觉得桑妹这人有点神秘,既然兵书是她重新发现的,那么以前的忽得忽失,莫非也与她有所关联?于是便冲着司琴问道:“你知道桑妹这个人吗?” 司琴莫名其妙地望着宣华夫人,不知她何以有此一问。 “不错,她是我的贴身宫人,已经相处了六年,可是……”宣华夫人一顿,征询地望着司琴:“可是她的底细,却一无所知。” “她是猎户的妻子,”司琴道:“据说她是仁寿宫落成时被抓进宫的。其时,她同丈夫正在歧山上追捕一只受伤的獐子,不意犯了宫禁,自己反而被人抓进来当宫女……夫人因何问起她的底细?” 宣华夫人迟疑了一阵,说道:“我最近遇到一连串蹊跷的事。我很想得到一件东西,但没对任何人说过,可过了不久,便在我经常出没的所在,捡到了那件东西;过了一阵子,那东西又不翼而飞,最后是桑妹从我的床底下替我找出来。” “那定是桑妹子无疑了!”司琴十分肯定说。 “那?”宣华夫人望着司琴,等待下文。 “桑妹若是要离开这仁寿宫,回家同她的丈夫团聚,原来不是难事;你知道她因何还要呆在这仁寿宫?便是为了夫人你。” “为了我?”宣华夫人大为意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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