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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初十日午后,执政大臣们入对福宁殿。皇上着便服,拥衾坐在榻上,带有歉意地说:“因久病脏腑不安,未着皇冠朝服见大臣,请勿见怪!现在每天服用丹砂,均未见效,脉博衰微,浑身无力。”执政们见皇上脸上有光泽,神志清醒,稍为宽慰。

  章惇上奏朝中决议:“大赦天下,广积阴德;命令当地大官,祈祷五岳四渎庙寺宫观;派遣执政大臣分头到京城各著名寺观烧香;宣德门元宵节观灯暂停。” 皇上当即恩准。

  在离开福宁殿时,曾布见郝随与章惇轻声说话,估计是在谋划什么,可惜听不清,只好故作姿态,低头前行。

  元月十一日,《皇帝不豫赦》正式颁布了,宣德门前,开封府衙门前,都张贴了大赦榜文。榜文说:自从去冬以来,皇帝数冒风寒,卧病不起。他想到全国监狱中有很多人在受苦,决心广施恩惠,予以减刑,罪轻的可以出狱,罪重的可以减刑。这种好生之德,体现了天地之心,会迎来祥和之气,益寿延年。

  来往行人,不论识字的或不识字的,都拼命地向长榜前拥去。挤在最前边的几个懂文墨的人,正在大声念榜文,落在后面的,就只能听到前面以口相传的大意。

  一石击起千层浪,这一重大新闻迅速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在百万居民中引起广泛议论。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看来万岁爷病情严重,太医们的药石不灵。”

  有的说:“连年兴大狱,株连九族,滥用刑罚;现在减刑大赦,看来万岁爷到底有仁厚之心。”

  也有人说:“皇上是万民之主,万一撒手归天,国内可能大乱,老百姓先遭殃!”

  老人们身经数朝,又唠叨起往事:“三十年中,国家的大法变了三次,一会儿熙宁变法,一会儿元祐更化,这几年又是绍述新政。”

  “新派主政,就不许别人批评新法;旧派掌权,就全部废除新法。”

  “其实都是赵家天下,王安石、司马光都是好宰相,有才学,人品好,都想把国家治理好,可就是翻来覆去,水火不相容!”

  “他俩的后继者,拉帮结派,争权夺利,朝令夕改,百姓们哪能过安心日子!”

  当然,人们的纷纷议论都是悄悄的,分清场合的,每有风吹草动,皇城司的便衣,各坊里的军巡,就会加紧刺探,如果被他们找上麻烦,扣上种种罪名,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不是闹着玩的。

  离元宵节只有几天了,从明天起,京师就开始夜游观灯,不禁夜,到十六日才收灯。这是普天同庆的盛大节日,有宋以来一百四十多年都是如此。宣德门前的观灯山棚,已高高树起,山棚用大木结札,上面布满了精致的木雕、花卉和五光十色的彩灯。各坊里巷口,官方也已搭好乐棚和戏棚,用来吸引本坊里的老幼和妇女,以免他们在观灯时迷路丢失。

  在笙箫鼎沸、千门万户欢腾声中,颁布了《皇帝不豫赦》和传令停止元宵灯节,就像凛冽的北风突然袭来,吹散了京城欢乐的节日气氛。过路行人开始惶恐不安,不敢高声谈笑,各地来的歌舞能手,也不敢献艺逞能。宽阔的御道上行人少了,不断地传来威严而急促的清道吆喝声,那是宫廷使者,奉旨去五岳四水的寺院宫观,率领当地长官祭奠祈祷。大臣们奉命领着随从,一批批地去京城著名的寺观烧香。使臣们分别献上醴酒祭品,诵读皇帝疏文。佛寺的道场,道观的斋醮,随即隆重开幕。僧徒的法号声、木鱼声,道士的锣鼓声、铙钹声,此起彼伏,各显神通。给偌大的京城制造出神秘的、庄严的气氛,给忠诚的臣民们带来虚幻的希望和信心,

  然而,这一切都太晚了,都无济于事了。入晚,御药院中报:皇上病势加剧,脉博细微,浑身大汗,执政大臣都睡在仆射厅待命。章惇更坐立不安,说想单独去见皇上,曾布闻言悄悄地对蔡卞和许将说:“此公多计谋,若见皇上,大家都去!”人人心照不宣,都想亲聆皇上遗命,然后拥立新君。但向太后内中传旨:皇上病危,不许任何人擅入。毕竟是太后之尊,现在是她说话算数了。

  福宁殿中清静无声,冷落寂寞。只有龙风烛光和帘帏因风微微晃动。值勤的医官、近侍、嬷嬷,人人强打精神,不敢稍有懈怠。皇上神志昏迷,仿佛在大雨中踽踽前行,想进入英宗庙堂,但爷爷和高皇太不许他进庙门。英武的皇考神宗再三求情也不行。死于岭南贬所的一些元祐旧臣,元祐皇后冤案中的屈死鬼,都蹇步而来,要求昭雪。冥冥中他在呼唤章惇、郝随等人来保驾。但旷野中雨雾蒙蒙,只能听见回声却看不到人影。接着又感到身子轻轻地向上飘浮,似乎马上要升天。他还想再见生母朱太妃和简王、端王等爱弟一面,努力地挣扎着、挣扎着……

  值勤的医官见皇上神色大变,立即向梁从政、裴彦臣禀报。他们请来了向太后,众人见皇上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在元月十二日寅时,享年二十五岁。

  向太后翻看了枕头上下和床头柜,未发现大行皇帝的遗制。此时朱太妃也赶来,看到皇儿还睁着眼睛,就大声哭号,让留下遗言,但他已听不见了。

  向太后拽着太妃的衣袖退出寝宫,严肃地说:“遗言已对我说了。”太妃急着问遗言内容。

  向太后回答说:“教我立端王为嗣君!”

  太妃不相信这一遗言,知道是太后编造的。在皇儿病重时,梁从政、郝随想取得她的帮助,立简王为嗣君,但皇儿还好好地活着,做母亲的怎好开口?现在为时已晚,一切已无法挽回了。按祖宗家法,在太后面前,太妃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皇上晏驾了,亿万臣民沉浸在一片哀痛声中,大地似乎山崩地裂!在深宫福宁殿里,一场策立嗣君的争斗正在进行决战,还不知道鹿死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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