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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总理行宫一切政务的肃顺，忽视了这一密札传递的通道。但是，这一秘密方式，却引起了投机仕途之人的兴趣，他们发现这是向肃顺和他的党人献媚的大好时机。

　　一位叫伯克的军机章京，透露了恭亲王通过公文传递密札的内情。这一消息，立即引起了肃顺党人的警觉，他们想出了一个反私信传递的限制办法：稽查印封，不准私人在方略馆发信，传递信件；方法是立印封薄，遇该班使用若干，随件登记，设专人查验、核实，然后封印。

　　也就是说，在方略馆设立印封薄，所有公文信件，一一登记在册，以便稽查。

　　这一办法，触怒了几乎所有的军机章京，因为他们利用这一传信通道，夹带私信，已经是约定俗成的，是很方便的一种习惯；如果按照伯克的方法，登记、印封，人人不便，个个难受，必然引起一片众怒。大家不约而同地不争辩，不赞同，也绝不遵守。这样，伯克之法，如同空文，只有他自己遵守了。

　　安德海将这一情况进奏懿贵妃兰儿，兰儿心里稍微踏实一些，随即不解地问道：伯克想干什么？

　　安德海说：他自视很高，一直以才子自居，认为汉领班军机章京，非他莫属。所以，章京们说，他想立此大功，超迁打拉密！

　　兰儿冷笑道：超迁打拉密？他的胃口不小！

　　打拉密是满语，意思是领班军机章京。

　　安德海随声附和：可不，兰姐姐！他在方略馆叫嚷——查出私用印封，系革职拿问之罪！他密告肃顺，意在子建！

　　兰儿不解：子建？

　　安德海笑道：兰姐姐，这是他们的代称。章京们说，子建是汉诗人曹植的字，以文才著称；曹毓英也是咱军机章京的才子，自己人都密称他为曹子建。他是汉领班军机章京，伯克为了当领班章京，就奏请设立印封薄，查曹毓英的差错，然后取而代之。

　　兰儿笑一笑：这么复杂？

　　安德海递上一张纸，只见上书：家言内，另有小函，系弟近作习套语，尚祈投到时，透于与可，因中，有关键也。守墨道人。

　　兰儿笑道：这是什么？怎么看不懂？

　　安德海说：姐姐，这就是他们传递的密语。守墨道人是这里的军机章京，与可是留京军机大臣文祥。这是说，另有小函，密报热河近况。收到信后，立即交给与可。代号为与可的文祥，会立即将此信面呈恭亲王。

　　6

　　热河行宫的百姓们，看见一大群健壮的公鹿随驾北狩，大家都觉得奇怪，难道这行宫之地，没有供皇帝射猎的鹿群？后来，人们方才明白，原来是皇帝纵欲，每天离不开这壮阳的成年公鹿的鹿血。

　　不久，一首歌谣在行宫一带流行：

　　羊车望断又黄昏，懒卸新妆掩苑门。
　　风逗乐声歌燕舞，不知谁氏已承恩？

　　咸丰皇帝身体日衰，几乎每天都在傍晚时分吐血，但他毫不在乎。

　　他对侍臣说：人生苦短，再不行乐，更待何时？

　　面对一轮明月，他会不由自主地唱道：万事何如杯在手，百年几见月当头！

　　侍臣们大惊，赶紧进奏：万岁爷，这是南明皇帝的亡国之音！

　　咸丰皇帝开心地说：什么万岁爷，敢问谁活过千年？谁能活万岁？痛快就行，什么亡国之音！

　　正是炎夏的日子，咸丰皇帝感觉很惬意，喝了几天安神散，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些。

　　辅臣肃顺等十分忧虑皇帝的病情，懿贵妃兰儿更是心中没谱，仿佛感觉不久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御医悄悄告诉懿贵妃：皇上危矣！

　　咸丰十一年七月，咸丰皇帝觉得自己精神很好，吩咐：连日唱戏。

　　七月十二日，传谕：一片云唱戏。

　　青竹的戏台，搭建在水面之上。夜色之中，云雾茫茫，四野迷蒙。

　　身披薄薄轻纱的美女，在咸丰皇帝面前，充分展示她们的柔情和风姿，用她们婉转的歌喉，唱着动人的《夹竹桃》：

　　深深柳色暗长堤，
　　浴罢兰汤气力微。
　　花枝无力，情郎强携。
　　酒肠不耐，被郎强偎。
　　我的郎啊，分明是，
　　华清池里杨妃春睡起，
　　君王又进紫霞杯！
　　圆月分明镜照楼，
　　姐儿房内正绸缪。
　　珊瑚枕上，恩情两投。
　　花心一点，与郎紧收。
　　我的郎啊，我今生，
　　有个子介样的风流伴，
　　微躯此外复何求！

　　咸丰皇帝非常兴奋，裆内竟然遗湿一片。

　　休息一天，七月十四日，传谕：如意洲唱戏。

　　咸丰皇帝意犹未尽，专点《夹竹桃》。从白天直唱到深夜，一群又一群的美女，轮流演唱。咸丰皇帝听了睡，醒了听：

　　来时正是二更天，
　　共郎做个并头莲。
　　销金帐里，情浓意坚。
　　双双戏耍，花心正鲜。
　　我的情郎哟，
　　我纤纤玉手啊勾郎睡，
　　好像沙上凫雏傍母眠！
　　瓜甜藕嫩是炎天，
　　小姐情郎趁少年。
　　纱橱鸳枕，双双并眠。
　　颠鸾倒凤，千般万般。
　　我的情郎哟，
　　一夜做个十七八样风流阵，
　　好像才了蚕桑又插田！

　　咸丰皇帝高兴得大叫，突然疯狂地咳嗽起来。

　　然而，第二天，他照常传旨：如意洲看戏。还是点唱《夹竹桃》：

　　如花小姐眼蒙胧，
　　一见情郎弗放空。
　　三杯才罢，钮扣便松。
　　良宵美景，幽怀更浓。
　　我的小情郎呀，
　　个样风流正好露天做，
　　满阶荷叶月明中！
　　州前小姐未经风，
　　吃个情郎扯住要做喜相逢！
　　一时难脱，只得强从。
　　鲛绡帕上，染却嫩红。
　　我的小情郎呀，
　　情郎哥羞答答拿去灯前看，
　　好像映日荷花别样红！

　　咸丰皇帝喜不自胜，吩咐明日再唱。

　　七月十六日早晨，咸丰皇帝到烟波致爽殿进早餐，喝了一碗八珍羹。然后，又喝了一小碗鸭丁粳米粥。高兴地看完戏后，午餐吃了一点羊肉片白菜、脍伞单、炒豆腐、羊肉丝炒豆芽。

　　咸丰皇帝召见了军机大臣，大约半个时辰的光景。

　　大臣们离开之后，困倦的咸丰又睡了。懿贵妃拉着儿子载淳，悄悄地来到皇帝的病床前。

　　懿贵妃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咸丰，心里翻腾着难言的滋味。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在一起了，感觉好像是许多年。想不到，多日不见，皇帝竟然变得如此消瘦，面色是如此苍白、如此潮红！

　　懿贵妃想起了皇帝的种种好来，想起曾经和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想起这位躺在这里不能动弹的人，曾经也是一位生龙活虎的青年，曾经是那样的风华正茂，那样的才华横溢、风流倜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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