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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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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脸认真地看她一眼,见她身穿浅紫中衣,外罩月白坎肩,腰系粉黄罗裙,黑头发烘托着粉团一般的脸蛋,心里觉着十分疼爱,疼爱里带着浓厚的可怜:“这样好的人,竟因一点不是她的过失的所谓污点而灾难临头,何等残酷的规矩呀!……一个闺门之女,舍弃荣华富贵,离开骨肉双亲,把终身许给我这个她不嫌弃的穷苦人,对我是何等的情深意厚!我要对得起她,……一场特殊的婚事临到我的头上,我该如何办呢?……不管婚事办与不办,反正我这一生是要对得起她!……家里清寒,我要以自己一生去创造代价对得起她!我要对得起她!……”他在心里紧张地想着,几乎整个心里全是“要对得起她”的喊声了。 “我已经没有半点儿退路。”在李耳紧张思考之时,蹇玉珍也在紧张地思考,“我要是就这样回去,不是被活埋,就是被勒死。……二烈他们要我主动吹灯,主动,扑到……还说这是他耳哥的意思,……李耳,他,他为啥……噢,我知道了,他想得太多了,往深远的一步想了,学问人心里弯弯子太多,他是很想和我结成夫妻,又怕其中有诈,他是想,万一有不好的后果,他担不起,要我来担……他是想,这一种的婚事,既已许亲,就应该把生米……生米,熟饭……老天爷吔!这叫俺咋往下想!”她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儿梗,心里“咕咚咕咚”地跳起来,“天底下都是男家,先……俺一个女孩家……咦!娘哎!……” 瞟见李耳深情地看着她,“他在等我!我要胆小,他啥时也不敢,咬咬牙,使自己成为百里家不愿再要的一身脏!他是我的丈夫,反正都是死!至多不过是臊死在丈夫怀里!”她红着脸,心里厉害地跳着,把身子向他靠近,靠近,用手帕轻轻把灯火捂灭,身子轻轻地翻转一下,慢慢地栽到他——一个尚待成熟的圣贤者的怀里。她浑身哆嗦的眯缝着眼。李耳并没推她,他不忍心推这没有寻欢作乐之意的苦人……两个苦人紧紧地抱着,她哭了,他也哭了,眼泪在他们面颊上汩汩流淌。他们同时感到了一种亲乎乎的、甜丝丝的、其中掺杂着一丝苦不阴的幸福滋味。没有淫邪,没有低下,更没有更进的一步,有的只是互相的疼爱和同情。风格殊异的婚事,风格殊异的夫妻,风格殊异的洞房花烛! 他们各从对方的肩膀上深情地抬起头来,面对窗外的明月发誓:他们已经正式成为真正的夫妻,往后不管出现什么情况,谁也不能改嘴,谁也不能变心,谁若变心改嘴,天诛地灭,不得善终。在此时的李耳的心目中,道德是伟大的,爱情同样也是伟大的,他要在这风格殊异的花烛之夜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去同时成全他的爱情和道德,他深情地在已经睡去的玉珍的床边坐到天明。 之后,李耳发现他在婚姻上受到了“欺骗”,心中非常悔恨,但是又不忍心去悔恨,心情十分复杂,一天没有吃饭。他无法不让自己悔恨,一位通情达理的学问家,在婚姻上出了那样的事,怎不叫人……!他又不能昧着良心而去悔恨,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是那样的深厚,她对他是那样的一片真情,她是那样的无奈,那样的可怜,他们两个又是那样的对月发誓,他若反悔,自己是否中咒落得不好下场则不值得多想,更重要的是那可怜的人将会被残酷的处置落到无法设想的境地!他不能出卖良心,出卖夫妻深情,为了保护他的亲人,他宁愿有损自己的清名,也要承担起丈夫的名义。 但是他毕竟心中悔恨,毕竟是经过了那个“洞房花烛”之夜,毕竟是不能算作明媒正娶的娶妻。玉珍的叔父蹇泰颐得知消息,暗地里十分生气,但是因为事实既成,因为李耳的名望和他自己的脸面,没去兴师问罪,而是一声不响。表面上看,只能知道他是已经“默许”;百里家大概也是因为同样的缘故而一声不响,更象“默许”。两个“默许”的假象,加上玉珍认死也要死在李家,使李、蹇婚事逐渐趋于合法化。但是当李耳和玉珍真正同宿之后,蹇泰颐又因李家穷苦等因素而认死不愿承认蹇、李二家的婚姻。他全当没有发生那件事,全当没有侄女,从来没有侄女,根本不承认他家有过什么蹇玉珍。他想,这样做,不光可以防止以后无法顾及面子,而且可以永远不会得罪百里家。 张二烈和春香,从那以后,不知去向。有的说他们成了亲,偷着走了;有的说他们并没结婚,而是各奔前程,不知哪里去了。 李耳在外局上从不提及他的婚事,他感到不好意思说话,感到别扭,不自然,他对他的一位信徒说:“唉!叫我咋说!全当我从没娶过妻室!”不知怎的,后来竟以讹传讹,成了“李耳反对爱情,反对娶妻”。 李耳对自己的婚姻,外局上感到不自然,但在内里,他们夫妻却是互相疼爱,相敬如宾,感到幸福,和谐,非常的自然。没想到一年之后,当玉珍生下李宗不到一月之时,百里家突然派人来把玉珍抢走。玉珍拼命挣扎,拼命反抗,半路上投井而死。李耳悲痛欲绝,心如刀割,几次一个人站在曲仁里家后,面北而视,一声不响地向着玉珍死的方向流泪,暗暗发誓:终生不再娶妻,要努力成就学业,以作为对玉珍在天之灵的俸慰。他把这种决心告诉他那位信徒。后来又以讹传讹,“终生不再娶妻”变成了“终生未娶妻室”。 李耳在婚姻上留下千载之谜,是他的内里自然,外局不自然所致。数十年后,当他意识到他的婚姻应该是里里外外都合天道自然,意识到造成他感到不自然那一面的根源在于百里轩、蹇泰颐视为珍宝的社会肿瘤而应该对这肿瘤开刀的时候,他已经西出函谷,开始了隐居生活,什么样的往事都不愿意再提。这真是一位一生为善的思想家非恨之中的千古遗恨。 第四章 无意升员 收蜎渊,初遇孔丘 公元前五二一年,我们的李耳,胡须垂银,两鬓霜染,已经由一个感情激烈奔放、有时锋芒外露的青壮之人变成一个内里涵深无底、外表朴拙随和而又有点飘逸若仙的五十一岁的老年。 随着年事增进,人们对他已不再是当面直呼“李耳”,而是称之为“伯阳先生”、“老聃先生”了。此时,他家人口仍然不多,除了书童燕娃和男仆韩六之外,他还是孤身独站,只其一人。他的儿子李宗,从生下来之后,就寄养在居住于沛地的姑奶奶(李耳的姑母)家,眼下已经长成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仍然在那里居住,不愿回乡。他一个人过日子,还要做学问,须得雇人,生活上不大宽裕。乡邻们为了报答他以及他祖上的恩德,决定给他对出银两,供他费用;没想到,他的仆人韩六在刨树时从他这李家院里刨出了他祖上埋下的两大缸银子和一锭金子,这以来,他无论如何再也不愿意接受邻里们给对集的银两了。 随着学问和修养的增进,老聃先生的声望越来越大,一些有着一定教养的志士仁人,不断从很远的地方前来拜访。有的直接向他提出自己的建议:希望他能出来设坛讲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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