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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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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常想静静地休息一下。” “那你就找个地方歇歇呗。” “说得多轻巧,哪能歇呀!将来待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了,我真得好好歇歇。” “能去我那里歇吗?” “但愿如此!” 雪鸿轻轻地笑了,眨动了几下明亮的大眼睛。随后又问: “三郎,你的目的地是印度吗?” “对,就是那里。” “我听人们说,那里是佛祖的故乡,对吗?” “一点不错。佛祖就诞生在古时候的迦毗罗卫国。其实他本是个太子,本有迦毗罗卫国的江山可以继承。但是他为了拯救人类的灵魂,在恒河边创立了佛教。他老人家真是人间的圣哲啊!” “咯咯咯,三郎哥,佛教像你说的那样神圣吗?我看就是一些迷信活动。” “雪鸿,千万不要胡说。你看到的不过是一些表面东西。那些表面的东西决不能代表佛教的精髓。我们佛家的经典在所有宗教中最为丰富了,里面有许多奥妙、无穷的妙论议理……” “真的?” “雪鸿,你知不知道我们中国有个儒家学派?” “这个,我倒知道,它的创始人不是孔子吗?” “对!儒家学派影响多么广泛,典籍多么宏富,可是真称得上经的,不过十三种:《周易》、《尚书》、《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榖梁传》、《论语》、《孝经》、《尔雅》、《孟子》。佛家呢?各种经典真是数也数不清!” “噢,真没有想到佛学如此博大精深!” “我觉得佛学是现今世界上第一大学问。” “哎,三郎哥,我托付你一件事,你肯替我做吗?” “什么事?雪鸿,只要我能做到的……” “到了印度,佛祖的故乡。你朝拜的时候——”雪鸿极其虔诚地看曼殊,就像看到了佛祖一样,声音战抖地说:“你…… 你也替我烧上一炷香,行吗?” “行行!那么,也许愿吗?” “愿……许的!”雪鸿仿佛思索了一下,目光凝视着浩淼的海面。 “雪鸿,那么,你要说点什么!” “说……什么?三郎哥,你不要问了,你觉得应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这……”曼殊有些愕然。他看了一眼雪鸿,说:“雪鸿,这我答应你,可是,我也有件事要托付于你,你看行吗?” “什么事?” “你等一下。”曼殊转身跑回船舱,一忽儿抱着一摞厚厚的书稿来到雪鸿面前。他掂了掂说:“这是我历年写下的一些记录个人琐事的文章,书名我准备叫《燕子龛随笔》,上回在香港见面时,老师让我把它们译成英文,将来拿到国外出版。老师年岁大了,我就交付给你,回国后,你看着办好了。” “三郎哥,你放心吧!”雪鸿接过书稿时,深情地说:“我要像珍视生命一样珍视它,尽早地将它出版。” “雪鸿,那就先谢谢你啦!” “三郎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 “雪鸿……” 于是他们彼此凝望着。 船到马尼拉时,他们终于分手了。在那里,庄湘父女要改道西行,而曼殊要直抵爪哇岛。临别,老牧师又为曼殊做了回祈祷,祝他此行成功,祝他一生平安。雪鸿也把自己珍藏多年的英文版《拜伦全集》赠给了曼殊,并在书的扉页上写着一句话:不思量,自难忘! 的确难忘!这种意料之外的重逢,这种意料之中的分手,在曼殊的一生中,都会有着深深记忆的。在分别后的几天里,他的心绪一直处于悲伤忧郁的状态。望着昏红的落日,望着孤独的云朵,那发咸、发涩的泪水汩汩朝心中流淌。尤其是雪鸿浓酒一样的深情,他想起来,几乎就能沉醉,沉醉的同时,由心底深处又要泛起一股无法说清的苦涩滋味。在给朋友的信里,他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心绪,他写到: “……南渡,舟中遇西班牙才女罗弼氏。 ……即赠我西诗数册。每于椰风椰雨之际, 挑灯披卷,且思罗子,不能忘弭也。” 这种复杂的心绪,一直笼罩着他的行程。待到爪哇岛时,心情刚刚好起来。决不是已经忘却了庄湘父女,而是爪哇岛独特的风情吸引了他。 爪哇岛是一座美丽的岛屿,岛上有居民二十几万,土人仍然保持着古老的传统习俗:男子在家中抚育儿女,躬操井臼诸事,女人则专管外事。在街上常能见到女人蓬头垢面,男子却梳髻抹粉,忸怩作态。马来王生活在岛中心的王宫里。宫内可谓应有尽有:除了金银匠、工程师、乐器制造匠、家具商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大小买卖,所以王公们不出宫门,也可领略到街市上的富繁。王宫素来不许中国人入内,虽府门外的教场,也不许中国人高车骑马而过。曼殊在一篇文章中,曾这样记述岛上的神秘而独特的生活: 梭罗为首都,其酋居焉。酋出必夜晚,喜以纹花缀其身,浓施粉黛…… 爪哇岛的风情虽然独特,但对曼殊来讲,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在岛上盘桓两个月,于四月他又来到了印尼。 印尼,地处赤道,气候异常炎热,每每晴朗的日子,上午十点以后,天地间就如同着火一般,整个街面上都无法看到行人。只有到了午后四点钟的时候,太阳才似乎减少一些热力,风儿徐徐地吹拂过来,河边,树下的才多了一些凉爽。这时,才能看见人们陆陆续续从家中走了出来……这里不仅天气炎热,而且阴雨连绵。年降水量都在2000毫米以上…… 炎热多雨,使曼殊感到很不适,渐渐地,心绪也就阴郁起来。这时,他几乎把同国内友人的往来通讯看成一种精神寄托和乐趣。每有信来,他反复阅读,特别是一封以“泥棒”化名的来信,他看了十几遍之多,一直保存到后来,泥棒的信是这样写的: 曼殊吾师慧鉴: 去年海上(即上海)之行,我来君去,萍踪一别,遂不可会。岁月跎蹉,复及期定?远闻吾师,驻锡南州,屡从哲子处寻消问息,知师所以念我者良厚。顾每欲作书问讯,援笔苍茫,辄复中止。迩者荡荡海水,匪斗可量; 渺渺予怀,匪书可达。伏维尊者,知我心耳。顷从天梅处,展诵五月十七日手示,发函伸纸,感泣而涕。嗟乎! 茫茫宙合,知音能有几人?顾今高山流水,天各一方,谁为为之,孰令致之,每一念及,云何不悲!以师念我,知我之所以念师者,正复两地同情耳!又闻师体违和,不胜大念!南洲炎热,幸自珍重,留此七尺躯在,未必今生遂无相见期。勉旃。泥棒上言。 就在收到泥棒来信的半个月后,曼殊无论如何再也忍受不住那种炎热和多雨环境的煎熬,于1910年5月,他踏上西行的航程,朝最终的目的地——印度进发。轮船在大洋内的十几个昼夜,看不见一块岛屿,望不到一个国家,目光所能触碰到的,除了高远无际的天空,再就是烟波苍茫的海水。这种廖廓、浩淼的氛围,不但让人产生惶惑,同时也会生出些茫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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