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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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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沙发上的刘师培看到这里,十分怅然地说: “法师执意要走,我也就不挽留了。只是临要走的时候,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曼殊在屋中徘徊了一下,说:“我觉得一个人,首先是为人,然后是为文,人文统一了,达到境界,才是吾辈所向往的。刘先生的为文,是吾辈望尘莫及的;而先生的为人…… 唉,望先生好自为之!” 刘师培心中一惊! 第二日,曼殊便离开了日本。 不久,章太炎与刘师培差不多同时收到了曼殊的来信。章太炎打开信封,见一张白纸,并没有文字,他很诧异,寻来寻去,在白纸的背面写着一句话:“望先生常思王璟芳事!”章太炎看到这句话,果真思索起来,渐渐地,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而给刘师培的信中曼殊却写着这样一句话:“鸟爱其羽,兽爱其皮人惜其名——希自重。”刘师培看了,心中又是一惊,这个时候,他才觉得那个看似混沌的和尚,目光竟是这样锐利! 二十五、寻找佛祖 曼殊八月由日本东京回国,本想取道上海,南还故乡,少住罗浮,然后西入印度。不料船经上海时,沾染痢疾,行动诸多不便,只好暂住虹口西华德路田中旅馆。中秋时节,才抵达南京。应著名佛教大师杨仁山及长老大学者陈散原的邀请,主讲祗垣精舍。 祗垣精舍,是一所梵文学堂。所招学生皆是江南一带名刹古寺的僧侣。按原来计划,参加学习的僧众,二三年后如能精进,即遣赴印度、日本学习梵文,为振兴佛教事业做准备。曼殊在这里主要讲授梵文,尽管每天比较紧张,但他心情非常舒畅。这种舒畅,首先是奥妙无穷的梵文给予他的,其次便是可以听杨仁山长老讲经。 在我国近代佛学史上,杨仁山是一位有影响的人物。他祖籍安徽石埭。二十多岁时因大病卧床博览闲书,而接触到了佛经,从此便引起了浓厚兴趣。鉴于当时佛经刻版大部分毁损,严重影响佛教的弘扬,他立志恢复刻经事业。于1866年,与王梅叔等在南京合组金陵刻经处,募款重刻。金陵刻经处刻印的佛经,以准确、清晰而闻名,流通于国内各地及印度、斯里兰卡等国。1878年,杨仁山开始在外交界服务,曾随驻英、法公使,到过伦敦、巴黎。53岁时退出政坛,专门研究佛经,至使成为闻名遐迩的佛教学者。他和国际佛学界也有过广泛的联系。曾和英人李提摩太合作,将《大乘起信论》译为英文流通国外。在伦敦时,他结识过日本留学僧人南条文雄,托他回国后搜寻《大藏经》中没有收录的中国古德著述二百八十多种,择要刻印……他实在算得上我国近代佛学史上不可多得的人物。 届时,老人已年愈九十,可依旧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说话声音又洪亮又深沉。每每讲经时,老人常常正容端坐,目光睿智,那神情既像哲人在熟虑,又像常人在深思。随着他面前香烟袅袅向上飘动,他便不疾不迟地讲述起来。在庄严静穆气氛中,把人逐步引导到一种清静、虚无、深远的境界中。使人们须臾间就像置身于青山、绿水、小溪、草地之中。人世间的烦杂,红尘中的喧嚣立时显得十分渺远。对妙悟通透的人来讲,杨长老讲经,更如醍醐灌顶,受用无穷。曼殊自幼就是悟性极好的人,又饱经世故,把自己平日所感所思拿来与长老的讲解相印证,有了更加深邃更加新鲜的感悟。 在祗坦精舍任教期间,曼殊在日本、上海、杭州等地又往返几次,尤其是一次抵达日本时,因听器乐演奏会,而结识了一位弹筝少女百助,至使又一次掀起了他的情感波涛,从而留下一组描摹他们二人爱情由始至终的传世诗篇: 其一 丈室番茶手自煎,语深香冷涕潸然。 “生身阿母无情甚,为向摩耶问夙缘。” 其二 慵妆高阁鸣筝坐,羞为他人工笑颦。 镇日欢肠忙不了,万家歌舞一闲身。 其三 碧玉莫愁身世贱,同乡仙子独销魂。 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 其四 丹顿裴伦是我师,才如江海命如丝。 朱弦休为佳人绝,孤愤酸情欲语谁? 其五 相怜病骨轻于蝶,梦入罗浮万里云。 “赠尔多情书一卷,他年重检石榴裙。” 其六 桃腮檀口坐吹笙,春水难量旧恨盈。 “华严瀑布高千尺,未及卿卿爱我情。” 其七 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鬀时。 其八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其九 九年面壁成空相,持锡归来悔晤卿。 我本负人今已矣,任他人作乐中筝。 缠绵悱恻的曼殊,又一次逃避了爱情,又一次将自己的心灵值于了痛苦的深渊。差不多就是这一因素,又使他再次踏上西行的征途。 曼殊这次西行,改变了上次的路线。他的计划是:由广州乘船出发,去菲律宾的马尼拉;再沿菲律宾南部群岛直驶太平洋;穿过加里曼丹群岛继续前行,直达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岛;再由爪哇岛迂回前行,然后才能抵达最终目的地——印度。 上次西行,他是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崇山峻岭,交给了草地沼泽,而这次他却选择了海洋。他知道,海洋是所有生命的发祥地,自己真的不幸而葬身海底,也不过是做了一次生命的还原。况且他自幼就生长在海边,从他的骨子里,就对湛蓝的海水有着深深的爱恋,他爱海水深邃,爱海水的神秘,爱海水的苍远,爱海水的变幻……他觉得大海是最充满灵性的,当一个人最欢欣的时刻,面对大海,大海会将那欢欣成倍扩大,推向波涛的高峰;当一个人最沮丧的时刻面对大海,大海会将那沮丧压入谷底而呈现出一份宁静;当一个人最孤独的时刻面对大海,大海会将那孤独溶入碧波而用涛声和你轻谈…… 自上船以来,曼殊差不多无时无刻不凝望窗外的海。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的海,初看是那般寻常,细看却有着无限的蕴含,近处的海水,是以浪花的方式一簇簇地闪现,远处的海水是以板块的方式在流动……无论近处的,或远处的常常能让他产生联想,他联想到人生的流程,联想到生活的变幻,联想到命运的苍茫…… 想到苍凉时,他的心绪就有些低沉。为了使自己的旅途别让黯淡的色彩所笼罩,他振作一下,兀自来到甲板上。 甲板上的海风,似乎经过海水的清洗,显出了异样的洁净、凉爽,丝丝缕缕从脸上掠过,让人觉得那样爽利。曼殊手扶铁栏,缓缓地走着,衣襟被风儿吹拂得噗搭噗搭轻响。忽然,他的目光惊异了一下,接着便木呆在那里,那神情,颇似一尊木讷的泥塑。好半天,那泥塑才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的活力。他眨动了几下眼睛,腾地从甲板上跳起来,向着船尾的方向奔去。 船尾部的甲板上,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高大魁伟,肩宽背阔,银霜般胡须,徐徐飘拂。少的是个年轻女子,一头浓郁的金发,微微闪亮,碧蓝色的大眼睛,楚楚迷人。他们倚着船舷,亲亲切切地说着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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