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莫斯科音乐学院
1866年1月,刚刚从音乐学院毕业的柴可夫斯基接到了莫斯科音乐学院的创立者、优秀的钢琴家、指挥家尼古拉·格利高列耶维奇·鲁宾斯坦(安东·鲁宾斯坦之弟)的邀请,到莫斯科音乐学院任教。
他到莫斯科的第五天,《莫斯科新闻报》登载了这样一条消息:“柴可夫斯基的音乐理论班,1月14日开始,每星期二五上午8点在莫霍瓦街的瓦耶依柯娃住宅上课,学费每月3卢布,特此向欲学者通告。”这里就是尼·鲁宾斯坦的寓所。远见卓识的莫斯科音乐学院院长早就知道柴可夫斯基是音乐界不可多得的新秀,他对这位年轻的教授关怀备至,让他住进自己的住宅,送给他衬衣,还为他订做了新的礼服大衣。柴可夫斯基当时的生活自然是不宽裕的,父亲已经退休在家,家里还有一对弟弟需要父亲抚养,父亲能提供给柴可夫斯基的生活费是很有限的。他初到莫斯科时过着最简朴的生活。他的这间仅有一张床和一张写字桌的小屋与尼·鲁宾斯坦的居室只隔一层薄薄的墙板。在这间小屋里他时常工作到深夜。他知道,跨入音乐殿堂的门槛以后他的全身心已经属于音乐。强烈的创作欲望催促着他要不停地劳作。也只有不知疲倦的工作才能帮助他驱赶时常袭上心头的难以言状的孤寂感。毕竟这里的一切对他说来都是陌生的,他举目无亲,一切都要靠自己。凝结在他笔端的有离愁和忧郁,也有对崭新生活的向往和对成功的渴望。
1866年秋,莫斯科音乐学院正式开学。在开学庆典的午宴上,柴可夫斯基发了言,并在音乐会上第一个演奏。他站起身说:“让我们不朽的格林卡的乐曲首先响彻大厅吧!”他随即坐到了钢琴前开始弹奏格林卡的歌剧《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他的典雅的风度、微颤的话音和充满激情的演奏给在场的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年轻教授的日子很不轻松。柴可夫斯基每周要上26小时的课。初上讲台,他很怕羞,被十几双眼睛盯着,他感到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他所讲的音乐理论、和声规则使他很快镇定下来。他的讲解明了易懂,加上他对学生异常的温和和耐心,学生们立刻喜欢上了他。他对有音乐天才的学生更是精心栽培,给予他们个别的指导和帮助。柴可夫斯基培养的学生有的后来成为有名的音乐家,如钢琴家阿·依·吉洛齐、大提琴家阿·阿·布拉杜柯夫,而斯·伊·塔涅耶夫是柴可夫斯基最喜爱的学生,后来他成为优秀的作曲家、理论家和教授,并且是柴可夫斯基终生的好友。
为了辅助教学,柴可夫斯基编写了教科书,他写的《和声学教程》一书有很大的使用价值。他还翻译了一些德国音乐论著。他认为像德国的伟大作曲家舒曼所写的《青年音乐家手册》这样的著作是音乐学院学生值得学习的书籍。
然而教学工作并不是他的意愿和兴趣的真正所在。他最渴望的仍然是作曲。由于大部分时间他要给学生上课,只好用晚上的时间搞创作。
柴可夫斯基从来到莫斯科的最初几天就成为莫斯科艺术家小组的常客。这个小组是由尼·鲁宾斯坦和剧作家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和符·费·奥多耶夫斯基共同组创的。莫斯科的作家、莫斯科小剧院的艺术家们都把艺术家小组当作活动中心。艺术家小组举行的聚会精彩丰富、生动活泼。文学家们在小组里朗读了自己的新作,出席者对这些作品展开热烈讨论。他们弹琴唱歌,谈话玩牌,开化装舞会。这个上层社会的社交场所吸引着柴可夫斯基。他的出现引起了那里的人们的注意。他彬彬有礼的举止、温良的性格很讨大家欢喜。他常在艺术家小组里弹琴唱歌,由于他悦耳的歌喉,大家给他起绰号“黄莺”。小“黄莺”也穿上化装晚会的服装和朋友们尽情歌舞,玩多米诺骨牌。有时大家一起去参加群众游园会,在库兹涅佐夫桥桥头漫步。亚历山德罗夫斯克花园洋溢着艺术家们的欢笑和激情。在莫斯科流传着丰富的民歌。柴可夫斯基的听觉好得惊人,他可以准确记下这些街头传唱的民歌。有一次,在莫斯科郊外的瓦罗布耶维山上野餐时,他记下了农民传唱的歌曲《我可爱的小辫子》,后来他把这个歌曲的旋律用在他的歌剧《市长》中。那一时期他还记录过许多民歌。淳厚质朴的俄罗斯民间音乐深深溶注进青年作曲家的脑际。
这一时期柴可夫斯基的注意力也投向了音乐评论界。他开始在报刊杂志上发表有独特观点的评论文章。他在自己的评论文章中指出格林卡创作的伟大意义,号召音乐家们继承格林卡开创的发展俄罗斯民族音乐的伟大事业。他对那些阻碍俄国艺术发展的东西给予无情的批判。当意大利歌剧在贵族的簇拥下占据着俄国舞台,而俄国自己的歌剧被挤得毫无立足之地时,他大声疾呼:“作为一个俄国音乐工作者,当我在听着帕蒂夫人的颤音时,我能够片刻忘记我们祖国的艺术界在莫斯科是处在多么屈辱的境地么?既没有演出场所又没有演出时间。”
他热情支持和鼓励新出现的年轻作曲家。1866年初,在莫斯科俄罗斯音乐协会所举办的一次音乐会上演出了彼得堡青年作曲家里姆斯基——科萨柯夫的《塞尔维亚幻想曲》。人们不了解这位年轻的作曲家,对他的曲子反应冷漠,音乐界对他的作品的批评也过于苛刻。几天以后,在莫斯科《现代纪事报》上,柴可夫斯基发表了为里姆斯基——科萨柯夫辩护的文章,他写道:
“我们难以设想,这几句糟糕而不怀好意的话语真是莫斯科舆论界对青年天才音乐家的作品所说的惟一话语,而一切热爱我们艺术的人对这位音乐家是寄予如此厚望的……里姆斯基——科萨柯夫还是一位青年,他有着宽广的前途。毫无疑问,这位出色的天才人物定将使我们艺术界大大增光。”
柴可夫斯基逐渐习惯了莫斯科的生活。他和尼·德·卡什金、科·克·阿里布列赫特、佛·格·拉乌勃等音乐学院的同行们都已搞熟,1867年来莫斯科音乐学院任教的拉罗什已成为他的密友,后来他经常为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发表观点鲜明的评论文章。还有乐谱出版人彼·伊·尤尔根松也是他终生的朋友。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几乎全部是他出版的。柴可夫斯基的刻苦勤奋使院长尼·鲁宾斯坦感到惊讶,他更加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把才华横溢的柴可夫斯基安排在他所创建的音乐学院绝对是明智之举。
2. 第一部交响曲《冬日的幻想》
1866年3月柴可夫斯基开始写他的第一部交响曲《冬日的幻想》。
柴可夫斯基酷爱俄罗斯的北国风光。他曾说过:“我爱俄罗斯的大自然胜过其他任何地方的美景,俄罗斯的冬景有着无与伦比的美。”广袤的俄罗斯原野,风在呼啸,雾气笼罩着灰暗的树林,漫长的冬季雪橇路……大自然是静穆庄严、瑰丽多彩的,然而孤独的旅行者的心绪不宁,那是一种淡淡的无名的愁绪。在这种略感困惑难解的心境中,逐渐生出对另一种生活——对一种美好生活的热望。柴可夫斯基在这首交响曲中描写的不仅是大自然的风光,而且还表现了一个孤独者的思绪和情感,叙述他的思索、回忆和憧憬。这正是他在莫斯科生活的最初日子里内心活动的真实写照。在对大自然风光的描绘中溶渗进丰富的心理描写内容,柴可夫斯基交响乐风格的这一基本特征已在第一交响曲这个早期作品中初见端倪。
这部交响曲的第一乐章是《冬日旅途的梦想》。第二乐章《忧郁的远方,朦胧的远方》,这两个乐章反映了他在拉多加湖沿岸和拉阿姆岛游览时对美丽景色留下的印象。第三乐章谐谑曲没有标题,旋律带有几分轻盈的奇幻色彩,仿佛传达旅人对温馨家庭聚会的向往。第四乐章也没有标题。在这一乐章中作曲家用了俄罗斯民歌《花儿开了》的旋律。这是一首流行的城市歌曲,用以表现莫斯科城市生活的形象。柴可夫斯基最热切的愿望是“到人民中去”,他要在民众中找到精神上的支持。这一乐章描写群众节日欢庆的场面正是为了表达作曲家对未来的信心和希望。
第一交响曲是第一部由在俄罗斯本国接受专业音乐教育的俄罗斯作曲家写的交响曲。俄罗斯民歌和民间舞曲的旋律贯串全曲,它表现了鲜明的俄罗斯民族属性。
柴可夫斯基是利用每一分钟空余时间进行创作的。他说:“像一只熊在穴里似的,我豢养着我自己的东西——我的曲子,这些曲子总是在我脑中盘旋。”“对于我,作曲是灵魂的一种自白。”他白天必须在音乐学院教课,写曲只能在夜晚。过度的劳累导致他神经衰弱,失眠、头痛折磨着他。医生令他彻底休息。柴可夫斯基自己也担心健康状况进一步恶化,此后他晚上不再工作。经过夏季的休假,神经症状虽有缓解,但这种病却不能根除,他被神经衰弱症困扰了一生。
柴可夫斯基的第一交响曲题献给尼·鲁宾斯坦。该曲于1868年初次演出,由尼·鲁宾斯坦担任指挥,演出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慢板的第二乐章特别令听众喜爱。第一交响曲的最后修订版于1883年在莫斯科演出。音乐家拉罗什在评论文章中写道:“这是一部真正的俄罗斯交响乐。人们从它的每一小节中可以感觉到,只有俄罗斯人才能写出它来。作曲家将纯粹俄罗斯的内容注进了外来的形式。”这部交响曲成为俄罗斯乐队的保留曲目,也是作曲家本人直到晚年仍然非常喜爱的一部青年时代的作品。
3. “强力集团”
柴可夫斯基不断扩大与音乐界同行的交往。他与“强力集团”的结识和联系也是他音乐生活中的重要事件,在一个时期对他的音乐创作和活动有一定的影响。
米·阿·巴拉基列夫(1836—1910)当时是彼得堡一位知名的钢琴家和作曲家。他对俄罗斯艺术满怀挚爱,在俄国音乐界是一位强有力的活动家。他对青年作曲家给予热心的支持和帮助。居伊、鲍罗廷、穆索尔斯基、里姆斯基—科萨柯夫这几位非专职音乐家由于在音乐方面有共同观点都先后向巴拉基列夫靠拢,形成了以巴拉基列夫为中心的音乐团体。他们主张弘扬俄罗斯民族音乐传统,摈弃一切外来影响,排斥在俄国统治了多年的意大利歌剧。他们所创作的歌剧不用法语和意大利语而是用俄语歌唱。他们的口号是“格林卡和俄罗斯民歌”,他们崇尚格林卡。俄罗斯民谣是他们的创作源泉。他们轻视专业音乐教育,轻视音乐学院和外国古典音乐。1867年5月,由巴拉基列夫指挥演出了里姆斯基—科萨柯夫的《塞尔维亚主题幻想曲》,演出取得了很大成功。音乐评论家斯塔索夫说:“俄国从此有了自己的‘强力集团’。”
1862年,几乎与彼得堡音乐学院成立同时,巴拉基列夫和著名指挥格·雅·罗马金共同建立了音乐免费学校,目的是向群众普及音乐基础知识,培养他们的歌唱、演奏技巧。到该校入学的多半是大学生、工人、商人及各阶层的妇女。学校建立以后,曾多次举办大型的音乐会,演奏俄罗斯作曲家的作品,也演奏欧洲大音乐家的名曲。免费学校当时有很大的社会影响。
1868年1月巴拉基列夫来到莫斯科,柴可夫斯基与其结识。在此之前巴拉基列夫早就注意到他,希望能看到他的作品。应巴拉基列夫的请求,柴可夫斯基把歌剧《市长》中的舞曲总谱寄给他看,征求他的意见。同年春季,当柴可夫斯基去彼得堡时,在巴拉基列夫家举行的一次晚会上,柴可夫斯基认识了“强力集团”的其他成员。柴可夫斯基在晚会上演奏了他的《冬日的幻想》交响曲的第一乐章,他们对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很满意。
最初,“强力集团”的成员们对柴可夫斯基抱着怀疑态度,对他有成见。他们认为受过音乐学院专业教育的柴可夫斯基不会是他们的“自己人”,他们不过把柴可夫斯基看成是“音乐学院的小孩儿”而已。
柴可夫斯基认为这些彼得堡的音乐家们很有才能,但不能同意他们“自视甚高、十分肤浅地认为自己比周围世界优越”,不能同意他们在音乐方面所持的偏狭态度。尽管如此,柴可夫斯基对“强力集团”抱友好的态度。在发展俄罗斯民族音乐这一点上他们有共同的目标。
1866年巴拉基列夫出版了自己纪录的俄罗斯民歌选集。这是一次创举,以往从未有过一本从农民那里直接记录的歌曲集。巴拉基列夫把来自农民的歌曲进行改编加工,汲取了俄罗斯民间音乐的精髓,大大丰富了当时的俄罗斯音乐创作。
柴可夫斯基在60年代也收集过不少民歌,并在民歌基础上编写了钢琴曲。巴拉基列夫所编歌集中的许多歌曲吸引了柴可夫斯基。两位作曲家建立了经常的联系,他们在一起谈音乐,出去郊游,后来在音乐创作方面也有很好的合作。
1869年巴拉基列夫因得罪了音乐协会主席海伦娜公爵夫人,被迫辞职。柴可夫斯基针对这一事件发表了《莫斯科音乐界的呼声》一文,为巴拉基列夫仗义执言,历数了这位音乐家对俄罗斯音乐的贡献,肯定了他的功绩,认为他是“一位出色的艺术家”,是“俄罗斯音乐协会的一位不可替补的有用成员”。柴可夫斯基在文章中说:“这位艺术家从那些向他发出逐客令的圈子里所得的赞许愈少,公众对他的同情就愈大,而公众这股力量的意见是人们值得注意的,因为在和那些敌视人们喜爱的艺术家的种种努力进行斗争时,公众始终会是胜利者。”
在柴可夫斯基与里姆斯基—科萨柯夫之间也建立了很友好的关系。里姆斯基—科萨柯夫接触了柴可夫斯基以后,认识到了专业音乐教育的必要性,开始努力研究音乐史和作曲理论,在这方面得到了柴可夫斯基的热情帮助。柴可夫斯基也曾写文章维护青年作曲家里姆斯基—科萨柯夫,这一举动也促使“强力集团”与柴可夫斯基的关系更密切了一步,“强力集团”也成为柴可夫斯基音乐的热烈拥护者。
柴可夫斯基与“强力集团”的另一个年轻作曲家格拉祖诺夫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友谊。1882年10月8日,柴可夫斯基曾写信给巴拉基列夫说:“我对格拉祖诺夫很感兴趣,能否找到这个年轻人,请他将自己的作品寄给我看看?”1884年柴可夫斯基和格拉祖诺夫初次见面。此后,格拉祖诺夫把自己的每部新作品都及时寄给柴可夫斯基,向他征求意见,并把自己的第三交响曲题献给柴可夫斯基。柴可夫斯基对这部作品非常喜欢和称赞,曾多次让作者弹奏其中的乐段。他在莫斯科音乐界热情宣传格拉祖诺夫的作品,为年轻作曲家的每一个新成就而高兴。柴可夫斯基也常常把自己的作品寄给格拉祖诺夫。虽然他们的艺术观点不同,但格拉祖诺夫对这位音乐大师十分倾慕,非常喜爱他的音乐。格拉祖诺夫认为柴可夫斯基作为一位抒情作曲家把歌剧因素带进了交响乐,这是值得称道的创举。他们之间的友谊越来越亲密,直到柴可夫斯基死前的一星期,格拉祖诺夫还和他有共同的活动。柴可夫斯基生前对格拉祖诺夫作品的指导性意见,格拉祖诺夫一直铭记在心。
4. 矢志不渝孜孜以求
柴可夫斯基在莫斯科参加艺术家小组活动时结识了伟大剧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与大剧作家的会晤和交谈使柴可夫斯基很高兴。他们的谈话涉及许多问题,彼此觉得很投机。柴可夫斯基一向十分关心文学创作,特别喜爱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作品。奥斯特洛夫斯基也是俄罗斯民歌的行家,柴可夫斯基从他那里得到不少民间歌调。他们的相识促成了创作方面的合作。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部歌剧《市长》就是根据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剧作《伏尔加河之梦》写成的。《市长》总谱于1868年夏季完成,1869年2月首次公演,演出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谢幕不下十次,然而报刊评论却是褒贬不一。拉罗什的文章批评这部歌剧“缺乏俄罗斯的气质”,而尼·鲁宾斯坦看了歌剧之后,预言柴可夫斯基会有宽广的前途。然而对自己作品的真正判官却是柴可夫斯基自己,一向对自己严格要求的年轻作曲家毁掉了总谱的大部分,只剩下序曲和一首合唱,后来他把这些音乐用于其他作品中。
柴可夫斯基继续在歌剧创作方面探索。这一次他选定了茹科夫斯基根据德国拉·富凯①的作品改编的诗为脚本。柴可夫斯基从1869年初开始写自己的第二部歌剧《妖女》,当年夏季在妹妹的家卡明卡完成后,交给玛利亚剧院。但剧院管理委员会否决了这部歌剧,因此这部歌剧一直没有在舞台上演出过。柴可夫斯基在以后的作品中运用了《妖女》中的音乐,如把其中的《婚礼进行曲》写进了他的第二交响曲的第二乐章,把一首爱情二重唱写进舞剧《天鹅湖》,把《妖女》的序曲和咏叹调用做后来为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话剧《雪娘》的一部分配乐。
①拉·富凯:德国浪漫主义作家(1777—1843)
《妖女》的失败并没有使柴可夫斯基灰心,1870年初,他又以拉日契尼科夫的悲剧《禁卫军》为题材写歌剧。这一悲剧的内容是关于青年禁卫军安德烈·莫罗卓夫的悲惨命运,他因忠于爱情,维护未婚妻娜塔莉亚的荣誉而与伊万雷蒂进行了一场势力悬殊的斗争。1872年2、3月间柴可夫斯基完成了歌剧《禁卫军》,10月底《禁卫军》获得剧场管理委员会的批准,于1873年4月24日在彼得堡首演。评论界对此歌剧的看法不一致。评论家居伊认为这部歌剧没有明显的出色之处。而拉罗什完全不同意居伊的观点,他认为《禁卫军》有“丰富而美妙的曲调,华美的配器,歌剧自始至终充溢着感人至深的激情,以致使它不仅在柴可夫斯基自己的作品中,而且在所有俄罗斯戏剧音乐中都享有重要地位”。柴可夫斯基对别人的批评意见一向是十分重视的,对居伊的评论他不能无动于衷,他决定以后对歌剧进行修改。然而这部歌剧一直在舞台上演,不仅在彼得堡,而且也在俄国其他城市,演出效果超过了同时代的所有歌剧。
《禁卫军》在彼得堡初次上演后不久,柴可夫斯基就着手创作他的下一部歌剧。当时俄罗斯音乐协会管理处宣布要举办优秀歌剧创作竞赛。歌剧指定取材于果戈里的中篇小说《圣诞节前夜》,诗人波隆斯基已根据果戈里的原作改编成题为《铁匠瓦库拉》的歌剧脚本。柴可夫斯基对果戈里的作品十分熟悉和喜爱。他对果戈里作品的许多篇章都能大段背诵。他也决定参加这次竞赛。这是他第一次用喜剧抒情体裁创作真正的民间歌剧。歌剧中充满了以乌克兰民间音乐为基础的歌曲和舞曲。作曲家突出了果戈里题材的抒情方面,着重描写了年轻的铁匠瓦库拉和他心爱的骄傲姑娘奥克珊娜的内心活动。他的这部歌剧被彼得堡音乐协会授予特等奖,并在玛利亚剧院上演。
十年以后,作曲家对《铁匠瓦库拉》作了全面修改,加写了若干喜剧性和抒情性曲段,对几个宣叙调也作了改动,增加了歌唱性,突出声乐部分,修改以后的歌剧改名为《女靴》。
1868年9月,柴可夫斯基开始创作交响幻想曲《命运》,10月底完成了初稿。1869年3月,尼·鲁宾斯坦在莫斯科俄罗斯音乐协会的音乐会上指挥演奏了《命运》。柴可夫斯基把这个作品作为对巴拉基列夫的献礼寄给了他。巴拉基列夫在彼得堡俄罗斯音乐协会举办的一次音乐会上指挥演奏了这部作品,但是巴拉基列夫并不喜欢它。他在给柴可夫斯基的回信中写道:“您的《命运》已演奏过……不过观众没有太多的鼓掌和喝彩,我想这是由于结尾时响起了可怕的喧嚣声。”接着,巴拉基列夫还对柴可夫斯基提出了许多忠告,阐述了自己的一些观点,最后表示:“我如此推心置腹地给您写信,相信您不会改变把《命运》献给我的意图。您的题献十分珍贵,因为这是您对我尊重的表示。我非常感谢您的美意。”柴可夫斯基回信说:“我承认,对于您的批评,我是不愉快的,可是我一点也没有生气。对于您的真诚坦率,我表示敬意。这是您爱好音乐的个性中最令人感到愉快的一个特点。当然我不会撤回我的献礼,可是我希望将来能为您写一些更好的东西。”
柴可夫斯基不久就实现了自己对巴拉基列夫的允诺,把另一部新作题献给了他。
5. 爱上了阿尔托
1868年秋季莫斯科大剧院开始排练《市长》的合唱。当时有一个意大利歌剧团正在莫斯科访问演出。剧团的演出场场爆满,主要因为这个剧团有一位女高音歌唱家黛西莉·阿尔托,她的卓绝演技轰动了莫斯科。阿尔托的嗓音圆润甜美,演唱得感情奔放、魅力无穷。柴可夫斯基观看了他们演出的《奥赛罗》,阿尔托饰演女主角苔丝德蒙娜,她的美妙歌声和柔媚的女性气息一下子征服了他。柴可夫斯基写信告诉妹妹亚历山德拉:“阿尔托是个迷人的女子,她和我是好朋友。我从未遇到过这样可爱、聪敏、心地善良的女性。”
他又写信给弟弟莫杰斯特说:“你知道阿尔托是怎样一位歌唱家和演员啊!我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一位演员如此强烈的吸引。你不能听到和看到她的演唱,这很遗憾。”
柴可夫斯基写了一首钢琴浪漫曲《F小调浪漫曲》奉献给阿尔托。这首曲子充满真挚的感情,曲调非常优美,很快由尼·鲁宾斯坦公开演奏,后来也成为他的保留曲目。柴可夫斯基和阿尔托彼此热恋了。柴可夫斯基很想娶她,于是给父亲写信:
我是去年春天认识阿尔托的,但只是某次晚宴临时演出后去过她家一次。今年秋天她再度来到俄国,我在一个月期间没有去过她家一次。今年偶然在一次音乐会上我碰见了她,她对于我未去她家一事表示诧异。我当时答应去她家,但如果没有安东·鲁宾斯坦来莫斯科后拖我去看她,也许我就会失败的(由于我生来拙于交往)。从那时以后,我几乎每天收到她的邀请函,逐渐习惯于每天晚间去她家。我们很快两情相悦,彼此以心相许。当然这就产生了是否结婚的问题,我们俩都诚心愿意结婚,如果没有任何障碍,夏天就该举行婚礼了。但问题在于出现了阻力。首先是她母亲反对这桩婚事,认为我对于她来说,太年轻了(阿尔托大五岁),而她母亲是和她长住在一起,并对女儿有重大影响力。其次,我的朋友们,特别是鲁宾斯坦,坚决设法不让我完成预定的结婚计划。他们说,我当上一位著名女歌唱家的丈夫以后,将会担任我妻子的丈夫这样一个非常可怜的角色,也就是说,我将随她走遍欧洲各地、靠她而生活,不再习惯于工作,也没有工作机会。一句话,一旦我对她的爱情稍稍冷淡下来,剩下的将只是苦恼、维持面子、失望和毁灭。如果她决定脱离舞台生涯而随我住在俄国,上述不幸局面是可以防止的,但她说,尽管她那么爱我,却不能下决心抛弃舞台生涯。舞台生涯已令她习惯,并给她带来了荣誉和金钱。目前她已经去华沙演出。我们决定夏天我去她的庄园(巴黎附近),我们的命运应该在那里决定。
就像她不能下决心抛弃舞台生涯一样,我自己拿不定主意为她而牺牲我的整个前途,因为情况明摆着,如果我盲目地追随着她,我将不可能沿着我自己的道路前进。
柴可夫斯基的父亲在回信中肯定了阿尔托的长处,一方面对他们结婚表示担忧,另一方面也说只要俩人真诚相爱,那些顾虑也毫无必要。总的说来,父亲希望他们再相处一些时候,验证一下爱情是否确实存在,先不急于结婚。
柴可夫斯基和阿尔托订了婚。可是他的朋友们,尤其是尼·鲁宾斯坦,担心这个婚姻会阻碍柴可夫斯基的事业。他们暗中做了些手脚,使得婚事终于没有办成。阿尔托夏季去了波兰,她在华沙很快就爱上了一位西班牙男中音歌唱家巴狄鲁,并嫁给了他。当柴可夫斯基听到这个消息时,感到愕然,他并不晓得事情变化的真正原因。当时柴可夫斯基的歌剧《市长》正在莫斯科继续排练,歌剧占据着他,他没有为失去阿尔托而过多苦恼。一年以后,他又在戏院里听阿尔托演唱,当她走上台时,柴可夫斯基马上拿起了望远镜,一直举着望远镜专心致志看她的表演,直到结束,泪水流到他的两颊。柴可夫斯基依然十分崇拜和欣赏这位迷人的女歌唱家。若干年后,他们又有机会在国外相见,他们共叙友情,相伴出游。阿尔托的友谊长留在作曲家心上。
6. 《罗米欧与朱丽叶》
1869年8月巴拉基列夫来到了莫斯科。他对柴可夫斯基颇有好感,愿意多和他相处,和他一起散步,谈音乐,有时甚至希望能和他共同度过一整天。尽管柴可夫斯基很不喜欢巴拉基列夫的主观武断、自以为是,但还是礼貌地奉陪了。在这次来访期间,巴拉基列夫向柴可夫斯基推荐了莎士比亚的《罗米欧与朱丽叶》这一题材,希望他就此题材写一部交响幻想曲或序曲。巴拉基列夫亲自草拟了乐曲的开头。《罗米欧与朱丽叶》的悲剧故事中,战胜了一切的爱情主题深深感动着柴可夫斯基,激起了他的创作灵感。他写得很快,月底总谱就已完稿。他没有用巴拉基列夫写的提纲,但他把作品中所有的重要主题都交给巴拉基列夫,征求他的意见,并把此乐曲题献给他。这一次巴拉基列夫很喜欢这个献礼,尤其非常喜欢序曲中用英国管演奏的爱情主旋律。
作曲家在交响幻想序曲《罗米欧与朱丽叶》中对莎士比亚的悲剧故事情节并不作细节描述,而是通过音乐形象的对比、冲突,概括地表现原作的主题思想。序幕中运用庄重肃穆含蓄的祈祷性歌唱来刻画劳伦斯神父的形象。它代表着一种势力,这种势力反对两位恋人的爱情。接着是蒙泰古和凯普莱特两家世仇的“械斗”主题的出现。序曲中心部分是表现罗米欧与朱丽叶美好形象的优美歌调。这个主题有极强的感染力。在罗米欧与朱丽叶的死这一悲剧性的结尾中,有“械斗”主题的再现;也有对被摧残了的爱情的悼歌;还有变化了的爱情优美主题的轻轻回荡;终曲是乐队的总和弦音乐,凝聚了作曲家对悲剧结局的满腔愤懑和同情。
这首交响幻想序曲于1870年3月7日在莫斯科首次演出,尼·鲁宾斯坦担任指挥,柴可夫斯基本人出席观看了演出。1870年夏、秋,作曲家又对序曲总谱进行了修改,于1871年5月完稿出版,1872年2月在莫斯科和彼得堡分别演出。这部作品是柴可夫斯基在标题交响音乐领域中取得的第一个重要成就。这部作品也受到全世界的认可。音乐评论家斯塔索夫说:“这首作品无限细腻和优美,作品充满诗意、激情和力量。”1874年著名德国指挥家、钢琴家汉斯·布罗夫指出,这是“一首在独创性和旋律性上异常诱人的、杰出的序曲”。而著名法国作曲家圣—桑于1876年在维也纳的一次音乐会上听了《罗米欧与朱丽叶》以后,通过柴可夫斯基的学生塔涅耶夫转告作曲家说他应该立即去巴黎举行个人作品音乐会。
尽管如此,柴可夫斯基还要精益求精,1880年他再度修改,改进了总谱。过了些年,柴可夫斯基在彼得堡、柏林、布拉格等地举行音乐会时,就曾经指挥演奏了这部作品的第三稿。现在流传下来的也是这第三稿。
7. 《如歌的行板》
1817年初在尼·鲁宾斯坦的建议下柴可夫斯基举行了一场个人作品音乐会。他为这次音乐会写了一首弦乐四重奏。他认为室内乐应该越出少数有高度修养的爱好者和艺术家的客厅,而变成能为更广大的听众欣赏的音乐。他在这方面作出了自己的努力。
1860年妹妹亚历山德拉出嫁后,搬到了乌克兰的卡明卡,柴可夫斯基经常去那里度过夏天。有一次他听到泥瓦匠瓦夏在他屋外干活儿,哼着悦耳的小调。柴可夫斯基打开窗户喊住他,亲切地对他说:“你唱得太好了,你能不能再唱一遍,让我把它记下来好吗?”瓦夏高兴地唱了起来,他很快地记录了下来。D大调弦乐四重奏的第二乐章的《如歌的行板》的旋律就是由此而来。这个旋律优美抒情,只要听过它的人没有一个不为之感动。
第一弦乐四重奏演出后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评论界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拉罗什的评论文章中指出:“这首作品的特色是鲜明的曲调配上优美的和声,显得迷人;音调优雅,不同于一般;略带轻柔意味……确实具有美妙的音响效果。”
1877年初,莫斯科音乐学院为欢迎列夫·托尔斯泰的来访举办了音乐会,音乐会上演奏了《第一弦乐四重奏》中的第二乐章《如歌的行板》。托尔斯泰听了以后被感动得流下热泪,伟大作家写信给柴可夫斯基说:“……在莫斯科的最后一天,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我的文学创作从来没有像那天晚上似的,得到那么多的报酬……我喜爱你的天才。”柴可夫斯基在回信中说:“像您这么伟大的艺术家的一双耳朵,要比一双普通的耳朵更能给予音乐家以鼓励。至于我,知道了我的音乐竟能感动您,迷住您,我是多么高兴而骄傲呀!”
这部四重奏很快就在西欧许多国家上演,特别是它的第二乐章行板还被改编为各种器乐独奏曲演出。这首曲子几乎成为柴可夫斯基的代名词。柴可夫斯基本人也常常在交响音乐会上指挥演奏《如歌的行板》。
随后几年内又接连有柴可夫斯基的第二、第三弦乐四重奏问世,然而最著名的仍然是他的第一首弦乐四重奏。柴可夫斯基终于完成了对自己提出的任务:使俄罗斯室内器乐曲成为广大群众的财富。室内器乐曲正是从此走向了繁荣。
8. 《第二交响曲》
1872年6月柴可夫斯基住在乌克兰达维多夫家族的庄园卡明卡时,开始写第二交响曲。
70年代初,俄罗斯艺术领域出现了新的矛盾冲突:彻底的革命民主主义者们开始积极展开行动,民粹派继续散布怀疑主义,导出悲哀的结论。革命势力遭到嘲弄讽刺和恶毒诽谤。广大的知识分子陷入了忧伤的思考,他们追求真理、正义、幸福,希望找到正确的生活道路。
远离革命的柴可夫斯基并不反对革命。他热情地想望着和谐,有时天真地相信它的存在,但更经常的是痛苦地感到邪恶势力的强大。他虽然由于无所适从感到困惑,感到人的生活意义值得怀疑,对生活和命运忧虑重重,但他却意识到人民的力量和前途,他努力在民众的世界观中寻找满足和支持。
柴可夫斯基写第二交响曲的时候,属于“强力集团”的穆索尔斯基完成了《鲍里斯·戈杜诺夫》的第二版,里姆斯基—科萨柯夫完成了《普斯科夫的女郎》。这些作品无论在风格上和思想上都有深刻的人民性。柴可夫斯基的第二交响曲受到“强力集团”的影响,但仍保持着他自己音乐观念的独立性。他的第二交响曲也浸透着人民性原则,在这一点上与“强力集团”很接近,而他在这部交响曲中又保持和巩固了自己特有的抒情交响乐风格。在柴可夫斯基的音乐里,他把个人对幸福的向往和现实的压力对立起来,并试图在充满淳朴的奋发精神的人民群众中寻找出路。他努力把个人情感与大众的激情融合在一起。
第二交响曲写于乌克兰,乐曲中不仅回荡着乌克兰的民歌主题,而且也表现着乌克兰人民的处世态度和幽默、活泼。这是一首用乌克兰素材写成的俄罗斯交响曲。它之所以是俄罗斯的,是因为它的乐思是由俄罗斯社会现实的矛盾和发展进程所决定的。交响曲第一乐章主题是一首民歌,是《沿着伏尔加河顺流而下》一歌的变体,描绘出一幅优美的风景画。辽阔的大地上荡漾着曲调悲壮的民歌声,乐声中夹杂着橡树林的簌簌声和浪涛的喧响。第二乐章用了作曲家早期歌剧《妖女》的最后一幕中的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写进交响曲时作了很大修改。这段进行曲风格的音乐有很强的抒情意味。第三乐章谐谑曲,占主导地位的是激动不安的情调并带有一种特殊的幻想意味。这种构思的实质是想表现不断起伏变化的外界因素对心灵的冲击和搅扰,而意识和情绪对它们有时屈服、有时反抗、有时容纳、有时又想摆脱,从这里可以感受到心灵与现实的严重冲突而引起的内心的焦虑。本乐章的中段,出现乌克兰风格的民歌舞蹈,乐曲呈现了一种和谐的气氛,仿佛显示作曲家要从乐观明朗的人民的世界观中寻找心灵的支柱。第四乐章有点近似于第一交响曲的末乐章,充满朝气勃勃的乐观愉快精神。乌克兰民歌《仙鹤》是末乐章的中心主题,因此这部交响曲有时被称为《仙鹤》。柴可夫斯基居住在卡明卡时,庄园的厨师彼得·格拉西莫维奇常在柴可夫斯基身旁哼唱这支歌。作曲家在给弟弟莫杰斯特的信中说:“我没有把这个成就的荣誉归于我自己,而是把它归于作品的真正作曲家彼得·格拉西莫维奇。”
第二交响曲于1873年1月26日在莫斯科俄罗斯音乐协会的交响音乐会上由尼·鲁宾斯坦初次演奏,交响曲获得很大的成功。柴可夫斯基在乐坛上的名声也随之大增。拉罗什这样评价第二交响曲:“柴可夫斯基的第二交响曲是俄罗斯音乐中的一个杰作,它在一段时期内使其余的作品在我眼前黯然失色”。“强力集团”也非常欢迎柴可夫斯基的第二交响曲,他们尤其喜欢充满民族风格的末乐章。
在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中后三部交响曲是最有声誉的,但第二交响曲所具有的乐观主义和充满人生乐趣的因素使现代的听众特别喜爱。
9. 《雪娘》《暴风雨》
1873年3月莫斯科剧院总管理处聘请柴可夫斯基为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话剧《雪娘》配乐。柴可夫斯基一向很喜欢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剧本,他毫不费力地只用三个星期就完成了配乐。《雪娘》的音乐总谱由12个曲子组成,其中有许多曲子如《鸟之舞》、《谢肉节教徒合唱》等都是用俄罗斯民歌改写成的,曲调明快、温馨。这些乐曲也反映了作曲家当时的愉快心境。《雪娘》的首次上演是在1873年5月11日,在莫斯科大剧院由尼·鲁宾斯坦指挥。
“尽管《雪娘》中的演员的歌唱和表演都很出色,但《雪娘》并未获得很大的成功,由于舞台动作欠缺,歌剧显得有点冗长,当然有些地方还是相当不错的……”这是评论家卡什金对《雪娘》的评价。他还说:“尼·鲁宾斯坦很喜欢《雪娘》的音乐,当莫斯科大剧院已经不再上演该剧后,他仍在音乐会上从头到尾弹奏《雪娘》的乐曲,而且获得很好的评价。”卡什金所说的这个音乐会是指1878年3月28日俄罗斯音乐协会为捐助孤寡在莫斯科举行的义演。
《雪娘》中的部分音乐以及作曲家根据部分音乐改编的钢琴伴奏谱,曾由尤尔根松在1873年5月和12月先后出版。柴可夫斯基对《雪娘》音乐总谱的出版是表示犹豫的。1873年4月21日他在给朋友乌·别谢里的信中说:
“《雪娘》中有许多音乐,我不知是否值得出版,需要再等一等,看看演出以后效果如何再作决定。”
1876年8月底里姆斯基—科萨柯夫曾要求柴可夫斯基允许他将《雪娘》中的几首歌曲编入他选编的俄罗斯民歌集。
歌剧《雪娘》很晚才在彼得堡上演,那是在作曲家逝世后于1894年12月14日由尤·依·布列赫曼指挥演奏的。《雪娘》的音乐总谱也是在作曲家逝世后于1895年12月由尤尔根松出版。
1873年的夏季,柴可夫斯基是在西欧的旅行中度过的。他经德国、瑞士、意大利最后到了巴黎。8月初柴可夫斯基回到俄罗斯来到乌索沃他的学生和朋友席洛夫斯基家里。不巧席洛夫斯基因临时有事要去莫斯科办理,只好把柴可夫斯基一人留在这个乡村。柴可夫斯基自己在这里住了两个星期,后来他回忆道:“我的心境宁静而愉快,白天在树林里漫游,傍晚在深谷中散步,夜间则坐在敞开的窗旁,倾听着庄严的寂静,这种寂静时而被自然界中模糊不清的声音打破。这两个星期仿佛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在引导我,使我毫不费力地拟出了我的《暴风雨》序曲。”交响幻想曲《暴风雨》仍是以莎士比亚的作品为题材。这个作品洋溢着欢乐,表现了人类的美好情感。柴可夫斯基只用10天功夫就写完了这首曲子。这一年的12月19日由尼·鲁宾斯坦指挥,在莫斯科举行了首次演出。演出同样获得了成功。
10. “我一个音符也不改”
60年代末70年代初,柴可夫斯基在音乐的创作上就各种体裁都进行了成功的探索。1874年12月他写好了一部钢琴协奏曲。由于他不是钢琴家,很需要这方面的行家从钢琴演奏的角度给他的新作提提意见。尼·鲁宾斯坦是莫斯科最优秀的钢琴家,而且在音乐的其他方面也堪称一流的专家,于是柴可夫斯基拿着自己的钢琴协奏曲去向尼·鲁宾斯坦请教。
柴可夫斯基弹完了第一乐章,鲁宾斯坦一句话也不说,没有任何评语。沉默了片刻之后在柴可夫斯基的请求下,很勉强地说:“既然作品本身跟我的艺术趣味完全格格不入,我怎么能谈论那些细节呢?”柴可夫斯基忍耐着,继续把协奏曲一直弹完,对方仍是沉默不语。柴可夫斯基站起身又问:“怎么样?”鲁宾斯坦显得很不情愿地开了口。起初还能用平缓的语气说话,后来就越说越激动,态度傲慢,说话口气近乎责骂。他认为柴可夫斯基的这部钢琴协奏曲完全没有价值,绝对无法演奏。他说除了两三页还可救药外,其余的应该统统扔掉。他全盘否定了这首曲子。柴可夫斯基感到很受侮辱,气得说不出话,自己跑出房间。他想,友谊的批评他是需要的,而且非常需要,而鲁宾斯坦这种粗暴谴责实在很伤害他。这时,鲁宾斯坦也跟了出来,仍是重复着刚才的意见,说柴可夫斯基的钢琴协奏曲不可能演奏,还指出了许多许多需要修改的地方。最后他说,如果能照他的要求修改,他将在自己的音乐会上演奏这支曲子。柴可夫斯基却说:“我一个音符也不改,我要原封不动地照现在这个样子把它拿去出版。”
柴可夫斯基真的这样做了。他把原来给尼·鲁宾斯坦的题献换上了汉斯·封·布罗夫。柴可夫斯基曾听过这位德国著名钢琴家的演奏,他相信布罗夫会喜欢他的新作。果然布罗夫对这部钢琴协奏曲的评价很高。他早就是柴可夫斯基在欧洲的支持者,得到柴可夫斯基题献的作品也使他很高兴。1875年10月布罗夫在美国旅行演出时,在波士顿首次演出了这首乐曲。布罗夫说当时一共演出了6场,每场演出结束时,都应观众热烈要求把末乐章从头至尾重演一遍。知道此曲获得这样的成功,柴可夫斯基感到由衷的高兴。
第一钢琴协奏曲的主题仍然是对祖国大自然的热爱和与人民结合的渴望。协奏曲中也用上了乌克兰民歌旋律。这是他在卡明卡居住时,在乡间的集市上听见几个盲乞丐所唱的歌调。这首钢琴协奏曲是作曲家前期的所有大型作品中最明朗、欢快的一部,体现了那一时期他的乐观、自信的精神状态。
第一钢琴协奏曲于1875年冬季在彼得堡和莫斯科首次上演。这部作品很快在俄国及国外流行,成为世界音乐艺术的瑰宝之一。
第一钢琴协奏曲的创作过程中所发生的柴可夫斯基与尼·鲁宾斯坦的矛盾其实也绝非偶然。柴可夫斯基对自己的引路人和领导尼·鲁宾斯坦一向十分敬重和感激,但在音乐创作观点上,他们之间的差异又使他们彼此隔膜。尼·鲁宾斯坦恪守古典陈规,偏于保守,柴可夫斯基接受过系统的音乐专业教育,他既继承古典又着力创新。尼·鲁宾斯坦不能接受柴可夫斯基有所发展的东西,又加上他本人性格上的高傲、自恃和某种程度的跋扈,使柴可夫斯基在内心深处并不真正喜欢他。然而,尼·鲁宾斯坦在柴可夫斯基的生活中毕竟是很有影响力的人物。和尼·鲁宾斯坦之间的友谊产生裂痕使柴可夫斯基的心情变得很坏。这段时间他的作品还有《忧郁小夜曲》和几首浪漫曲,这些作品反映了他当时忧郁、沉重的心情。
11. 《第三交响曲》
1874—1875年初的这个冬季,多愁善感的柴可夫斯基再次出现了精神抑郁的症状。他和尼·鲁宾斯坦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在他心头蒙上阴影。他需要得到莫斯科音乐同行的慰藉和支持,但他常常感到他们只是职业上的同事。他觉得很孤独。他在给弟弟阿纳托里的信中说:“有一种力量时常拉我去进修道院或做出诸如此类的事……我本性非常惧怕人类,羞怯和多疑到不心安的程度……整个冬季我觉得心灰意冷,有时竟至厌弃生活,陷入绝望的边缘……现在,随着春天的来临,这种忧郁症完全停止发作了……”
1875年6月柴可夫斯基在乌索夫开始创作第三交响曲。夏季在达维多夫家的另一处庄园维尔波夫卡(也在卡明卡附近)完成配器。
柴可夫斯基曾在冬季有过的那种忧郁心情在第三交响曲的序奏中用葬礼进行曲反映出来。第一乐章的构思主要表现从黑暗转向光明,从内心的消沉转向奋发。主人公从阴暗忧伤的王国来到生机勃勃、喧闹活跃的人群中,他被吵得神魂颠倒,不由自主地卷进了人群的洪流中。这里民间舞曲的旋律显示一种强大的力量。在生活的激流里,在与民众接触相融的时候,人的内心体验到各种矛盾的冲撞。这也使人感觉到作曲家在力求释去内心的沉重。第二乐章通过古老的德国舞曲的形式表现抒情浪漫的俄罗斯生活画面,用舞会的喧闹气氛表示生活的朝气和欢乐。第三乐章出现哀伤的调子,这是作曲家心灵的独白。乐曲含蓄、沉静,但却有着深刻的表现力。第四乐章表现现实与幻想的结合,既有飘忽不定的梦幻又有真切如实的世界。两者反复交合和冲撞,表现了人与世界的冲突。这是柴可夫斯基交响曲的典型命题。第五乐章是一首以宏大的规模和技巧写成的瑰丽动人的乐曲。它那热情的波罗乃兹舞曲制造一种辉煌隆重的节日气氛,描绘了群众熙熙攘攘、生气勃勃的热烈场面。这个乐章和第一、第二交响曲的末乐章很相近。第三交响曲像柴可夫斯基的其他作品一样,也鲜明地表现了民族气质,以至作品没能列入某次外国音乐会的曲目,认为它“过分俄罗斯化了”。
第三交响曲于1875年11月7日在莫斯科俄罗斯音乐协会举办的交响音乐会上由尼·鲁宾斯坦指挥初次演奏,演出获得成功。这部交响曲的末乐章标有“波兰舞曲速度”,因此有人又叫它《波兰交响曲》。
12. 《天鹅湖》《四季》
1875年春,柴可夫斯基应皇家剧院管理处之约开始创作芭蕾舞剧《天鹅湖》。舞剧《天鹅湖》的题材源于古老的民间传说。讲的是一位美丽姑娘奥杰塔被恶魔施了法术变成天鹅。她每晚和天鹅伙伴们从湖面游来登上岸后就失去了羽毛化为人形,黎明时她们又变为天鹅。只要有一个青年人的诚挚的爱情就能使奥杰塔摆脱魔法,永远恢复成人。忠诚和爱情是柴可夫斯基在作品中热衷于表现的主题,他想在舞剧音乐方面也做一次探索。
作曲家在创作舞剧音乐时采取了与前人不同的创作方法。过去一直把舞剧中的音乐写成舞蹈的伴奏,舞剧音乐本身没有独立意义。以音乐为主的完整的舞剧过去是从来没有的。柴可夫斯基认为,舞剧音乐也是交响乐,他强调舞剧音乐自身的发展,创造独立的舞剧音乐。《天鹅湖》的音乐是一部由四个各自独立的乐章组成的交响乐。舞蹈动作则以舞剧音乐的发展为基础。开场时奥杰塔与王子相遇,姑娘倾诉她中魔变成天鹅的不幸遭遇。这一段音乐是《天鹅湖》中著名的柔板。天鹅姑娘主题是由双簧管在小提琴和竖琴的乐声背景中奏出的,旋律优美、温柔。全剧音乐具有浓厚的抒情色彩,细腻生动地展现了舞剧主人公的情感变化。舞剧《天鹅湖》揭示了光明战胜邪恶的真理,歌颂崇高纯真的爱情。
1877年《天鹅湖》首演于莫斯科大剧院,演出大获成功。1888年2月该剧在布拉格上演,也获得惊人的成功。《天鹅湖》是芭蕾舞剧的经典之作,人们说,没有《天鹅湖》就没有芭蕾艺术。前苏联著名舞蹈家乌兰诺娃说:
“柴可夫斯基伴随着我的一生。我是在他的音乐中成长起来的。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今天,《天鹅湖》已经成为芭蕾舞艺术的基石。
在创作《天鹅湖》的后期,1875年冬季柴可夫斯基接受《小说家》杂志编辑的约稿,计划连续写12首钢琴曲,每月发表一首,供广大的音乐爱好者弹奏消遣。
《四季》钢琴套曲是一组优美的俄罗斯风景画。作曲家在这部钢琴套曲中抒发了对俄罗斯美丽大自然和对俄罗斯人民的热爱。他说:“我爱俄罗斯大自然胜过一切。”《四季》中优美的音乐语言描写了周而复始的四季变换的自然景象,表达了人们对幸福的渴望和追求。套曲中的每一首曲子都是百听不厌的精品,如《云雀之歌》(3月),《雪花》(4月)表达人们期待春天到来的情绪,人们欢快而激动地迎接充满阳光和希望的日子。《秋之歌》(10月)描绘秋天的迷人景色,动人的旋律蕴含着深刻的人生感悟。《在三套马车上》(11月)展现了冬日的俄罗斯的大自然,表达了人们缅怀往事又面向未来,追求幸福的情怀。
这部钢琴套曲受到人们普遍喜爱,也是今天音乐会上常常演奏的曲目。
13. 丰收的1876年
德国的拜罗伊特是德国大音乐家理查·瓦格纳的故乡。从1876年起,每年都在这里举行国际盛会,演出瓦格纳的歌剧。这年8月柴可夫斯基也来参加盛会,同行的还有尼·鲁宾斯坦和另外两位音乐同行居伊和拉罗什。在这次盛会上,柴可夫斯基结识了匈牙利著名作曲家李斯特。在拜罗伊特逗留期间,柴可夫斯基了解到,自己在西欧已经有较好的声望。著名德国音乐家汉斯佛罗夫在《奥茨堡日报》上发表评论说:“我现在只知道有一位俄罗斯作曲家像格林卡那样勤奋工作,他的作品虽然还没有达到与天才相符的完全成熟的地步,但已经为他未来的成熟提供了极其可靠的保证。我指的是莫斯科音乐学院的一位年轻的作曲系教授柴可夫斯基先生。他的出色的弦乐四重奏已经在德国的许多城市获得上演的权利。受到同样注意的还有他的许多钢琴作品,两部交响曲及特别动人的、具有独创性和异常优美旋律的《罗米欧与朱丽叶》序曲。众所周知,这首序曲已由柏林的一乐谱商出版。”这些肯定和赞许极大的满足了柴可夫斯基“艺术家的自尊心”。
年轻的作曲家接二连三又创作出新作品。
1876年夏季以后,柴可夫斯基根据但丁的《神曲》创作交响幻想曲《里米尼的弗兰切斯卡》。里米尼是意大利的一座城市,位于亚得里亚海滨。弗兰切斯卡是位美丽的姑娘。关于她的传说是一个感人的悲剧故事,大意是:弗兰切斯卡的父亲把女儿许配给了暴君詹却托,他长得特别丑,他担心弗兰切斯卡不肯嫁给他,于是派自己的弟弟保罗作为替身去向姑娘求婚。弗兰切斯卡爱上了潇洒英俊的保罗,同意了婚事。当姑娘发觉自己上当受骗后,偷偷委身于自己所钟情的保罗。暴君詹却托发现了这件事,把一对恋人杀害了。从14世纪起,有不少诗歌、戏剧、绘画都以这个悲剧故事为题材。《里米尼的弗兰切斯卡》是但丁的巨著《神曲》中的一个故事。当柴可夫斯基在国外旅行时,见到了带有画家胡斯塔夫·多列插画的《神曲》一书的新版本,立刻触发了他的创作欲望。“由于强烈的爱好和难以形容的内心要求”,他决定用音乐表现这个悲剧故事。歌颂真挚的爱情,抨击邪恶势力,这是他在许多作品中表现的主题。柴可夫斯基在这部交响幻想曲中仍然不着力于情节的细节描写,而是突出刻画代表两种势力的音乐形象——光明与黑暗、善与恶、爱情和死亡,着力表现它们之间的对立、冲突。这样的音乐永远是动人心魄的。这首幻想交响曲于1877年2月25日由尼·鲁宾斯坦在莫斯科首演。1878年3月11日由纳勃夫尼克在彼得堡演出,受到观众和评论界的一致好评。这首乐曲也是柴可夫斯基在国内外举行的音乐会上经常指挥演奏的作品。
1876年6月爆发了塞尔维亚和土耳其之间的战争。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及其政府希望土耳其失败,以便收复在克里米亚战争期间失去的大片领土,所以支持塞尔维亚。但是塞尔维亚战败了,迫使俄国于1877年对土耳其宣战。1876年冬季的几个月,俄国人民已清楚地认识到战争的紧迫性。那期间尼·鲁宾斯坦正在为斯拉夫慈善事业委员会筹办音乐会。慈善事业委员会曾向塞尔维亚派遣志愿人员并帮助救治战争中的伤员。在这个背景下,柴可夫斯基应尼·鲁宾斯坦的邀请写了《斯拉夫进行曲》,以此曲表现自己的爱国热情。这首乐曲也是由尼·鲁宾斯坦在莫斯科指挥首演,演出时大厅里群情激奋,场面非常热烈,受到群众极大的欢迎。这首进行曲也成为柴可夫斯基音乐会保留曲目,经常在国内外音乐会上演奏。
1876年末柴可夫斯基还创作了一首为大提琴和乐队用的《罗可可主题变奏曲》。罗可可是18世纪流行于宫廷的一种高雅但略显矫饰造作的艺术风格。柴可夫斯基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运用这种风格为大提琴写出的这首变奏曲,采用了俄罗斯民歌音调,音乐主题幽雅、恬适,曲调轻松明快。乐曲动人心弦的旋律赢得了广大听众的喜爱和欢迎,1879年音乐家李斯特在听到德国大提琴家威廉·费曾哈根演奏这首乐曲后曾赞叹道:“瞧,这才是音乐!”
《罗可可主题变奏曲》早已成为每位大提琴演奏家的必备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