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講




  ﹁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無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鼓琴」是有為,「不鼓琴」是無為。道家重「無為」。所以下文說:

  昭文之鼓琴也,師曠之枝策也,惠子之據梧也。三子之知幾乎,皆其盛者也,故載之末年。

  昭文是音樂家,善古琴,師曠是個盲人音樂家,此二人是戰國時代的音樂家,惠子就是名家的惠施。

  「鼓琴」、「枝策」是演奏音樂,這是古樂的專有名詞。怎麼個演奏法,我也不懂。這就好像你們現在彈鋼琴。﹁據梧﹂就是據梧而談、據梧而辯。這裡靠靠,那裡站站,就是散步的意思,這就是「據梧」。

  「三子之知幾乎」就是說這三個人都是專家。昭文、師曠是音樂家,惠施是名理家。這三個人在各自範圍內的知識都是最好的、最有名的。

  ﹁幾乎﹂就是庶幾乎,是almost的意思,這是副詞。所以,這裡點句點得不對,這個地方不能停止,全句當該讀做﹁三子之知幾乎皆其盛者也。﹂這三個人庶幾都是享負盛名的專家,「盛」就是famed的意思,就是著名的。這三人終生致力於其事業,故云:﹁故載之末年。﹂昭文、師曠專心致志,畢生從事於音樂,惠施畢生從事於談名理,這就叫做﹁載之末年。﹂「載」就是從事的意思,英文就是undertake,「末年」就是終年,終生一致,﹁載之末年﹂就是終生從事此事。

  接下去兩句的點句也有問題,正確的讀法當該是,「唯其好之也,以異於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以異於彼」處不該打點。「欲以明之」處也不該打點,而應在「欲以明之彼」處打點斷句。

  「唯其好之也。」就是只因為他們好這件事情。昭文、師曠好音樂,惠施好名理。他們所好都很專,很有天才。他們所好異於社會上一般的泛泛所好。故云:﹁唯其好之也,以異於彼其好之也﹂,「彼」是泛指。他們三人都想把他們的專家所長明之於他人,這就是「欲以明之彼。」「彼」就是對方。就是都想把自己專長的教給旁人,就是好為人師啦。這就是專家。照一般所說,他們可以為師,因為他們是專家嘛,其他人都比不過他嘛,其他人為甚麼比不過呢?或者是你的興趣不專,或者是你的天才不夠,這兩方面任何一面不夠,你就比不過他們,他們所以能成為專家,第一他性情近,第二他聰明才智夠。性情不夠,不能成專家,聰明不夠、才力不夠,也不能成專家,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以異於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就是想以自己所知道的明之於對方,使對方知道。但是,天下的道理不是可以傳的,有些東西靠你自己,你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本事,教你也教不成的。不但是道不可傳呀,就是技術也不可傳。他能告訴你的只是很外部的東西,他只能告訴你一些程序,至於你如何運用,如何表現出來,這不是可以教的,非靠自己不可。莊子就是要說這個意思,他這是站在高一層次講。所以說:「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

  大家不知道任何技術問題都可以通於道。所以,《莊子》裡有言,「技而進於道。」要說技術是可以傳的,那也只是當作外部程序看的技術。外部的程序、步驟是可以教的,但如何運用、表現要靠你自己。大家都會演奏音樂,為甚麼具多芬才是音樂家呢?為甚麼單單師曠是音樂家呢?所以莊子說:「非所明而明之。」天下的道理不是可以教而明的,你要明,首先要通於道,要「明而明之」。

  你「非所明而明之。」你這個人就只能「以堅白之眛終。」這是落在惠施那裡說話,其實說昭文、師曠也可以。就昭文、師曠講,那就是說,若﹁非所明而明之﹂,你就只是一個音樂家,那就完了,沒有甚麼造詣的。就表面看,你要成一個音樂家、邏輯學家,那也不容易呀。但照莊子看,惠施這個邏輯家很差的。譬如說,你要成為羅素那樣的邏輯學家,那很不容易的。但莊子不會瞧得起羅素的。就是站在康德的立場,康德就超過羅素,你羅素也不能達到康德的境地。康德也並未進於道,他還是哲學家嘛。

  甚麼叫做﹁堅白之昧﹂呢?就是說,他的生命完全處在邏輯名理的範圍之內。惠施就是只談名理,連玄理也未能達到。你考慮任何問題,只是採取一個邏輯作為唯一的標準,你不能解決甚麼問題的。邏輯是formal,是空洞的東西,你以為頭頭是道,但可能結果是個大糊塗,沒有用。羅素就犯這個毛病。

  天地間有是屬於知識的問題,有是屬於邏輯問題的問題,大概科學知識範圍之內都可以遵守邏輯的程序。就邏輯而言,有邏輯的應用,還有邏輯本身的問題。此外,還有數學的問題。還有既不屬於知識,也不屬於邏輯、數學本身的問體,就是有屬於道德、宗教的問題。光拿邏輯的標準看,那不行的。那就是﹁堅白之昧﹂。羅素、維根斯坦、邏輯實證論就是如此。邏輯實證論就是一切以邏輯做標準,看一個命題有沒有意義就是只看這個命題有沒有知識的意義。它把知識看成是唯一的意義,這就是﹁堅白之昧﹂。

  「堅白之昧」就是為名理所蒙蔽,「昧」就是蒙蔽。英國哲學家培根講人生有幾種蔽:風俗之蔽、種族之蔽、市場之蔽、戲場之蔽。人的偏見大體不出這四種,你要得到科學知識,第一步就要把這些蔽去掉。

  莊子瞧不起惠施那個境界,他還是停在名理的level上。所以,莊子說他﹁以堅白之昧終﹂,一生耗廢在「堅白」、﹁同異﹂的問題上。嚴格講,「堅白之昧」是公孫龍,惠施是「合同異」。莊子這個地方是「堅白」、「同異」合在一起說。

  公孫龍主張「離堅白」。甚麼叫做「離堅白」呢?依公孫龍的說法,堅、白、石雖然是三個概念,但在我們的認識的立場上講是「二」,不是﹁三﹂。為甚麼呢?因為由我們的視覺看到的是「白」與﹁石﹂,這是二。由我們的觸覺摸到的是﹁堅﹂與「石」,還是二。由此說「堅」、「白」這兩個謂詞分離,不能同時存於石頭上。這是詭辯。天下間哪有同時呢?都在過程裡面嘛。

  其實「離堅白」這種問題是可以解決的,當時有些人也很會思考。《墨辯》反對公孫罷,他主張堅、白可以並存在石頭上。「共存」在哲學上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墨辯》的主張屬於常識。「堅白」問題是可以討論的,但大家沒有讀這些文獻,沒有人懂。中國的秀才只依據《莊子.天下篇》胡說一通。其實〈天下篇〉列舉種種怪說,那是隨便列舉,那些材料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其中所謂「臧三耳」就是誤傳,公孫罷原文是「藏三」,不是說下等人有三隻耳朵。公孫龍說「藏三」是堅、白離。

  依莊子看,公孫龍的「堅白」問題與惠施的「同異」問題都是一類的,境界很低,沒有達到道的境地。所以說「堅白之昧」。我們現在可以說,邏輯實證論、羅素這些人都是﹁以堅白之昧終。﹂他們都停在這個層次上。所以,你不能與他們談形而上學的問題、道德、宗教的問題。英國人不行的,他們沒有這方面的興趣,他們與你瞎談,談的都是不相干的。英國人講道德就是功利主義,他們是另一套,是多元論、實在論、經驗論,這一套在某方面有效。

  中國人形上、形下兩方面是通的,可以談形而上的問題,談道德問題。但談不好也要出問題,就主張極權。所以,在這個時代,德國人的精神、英國人的精神都要有所取。

  「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終身無成」這一句講昭文,他的兒子承傳父業。「綸」,緒也。昭文的兒子還是學音樂,但結果是終身無成。所以接下去說:「若是而可謂成乎,雖我亦成也。」就像這三人那樣就是有成,那麼,我也有成了。「若是而不可謂成乎,物與我無成也。」假若他們都不可以說成,那麼,我們大家都無成。依莊子看,要超過這些技藝以上,在價值問題上通神明才是真正的成。這就是有道。你那些都不在道的層次上,從現實的特殊的技術上,各人都不一樣呀。就是說,要成通通成,要不成通通不成。

  ﹁是故滑疑之耀,聖人之所圖也,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這又歸到「以明」的層次上來了。「滑」音骨。「滑疑」就是恑憰之言,古里古怪的話,paradox,不正常。聽起來很有趣味。「耀」就是光彩。說話要平正,但有些人喜歡出噱頭。聖人的話是很老實,「滑疑之耀」這種光彩是聖人要去掉的,「圖」就是圖抹而去之,不是說聖人喜歡「滑疑之耀」,聖人不喜歡這一套。「為是不用」,就是聖人不要這一套,而是把生命精神寓之於庸常。「庸」是中庸之庸,是平常的意思。

  ﹁此之謂以明﹂就是前面所說:「是以聖人不由,而照之於天。」這樣就進於道了。無為而自然,這就是道家所嚮往的。不要站在相對立場瞎爭吵,一切都放平。要說對,通通對;要說不對,通通不對。是非相對沒有了。那麼,一切的「滑疑之耀」也沒有了。都平平,這當然是道的境界嘛。這個不是詭辯嘛。所以,道家也了不起,它成一個大學派。

  下面還有一段,他是重重覆覆的反覆說,從各種開端來說這個意思。再看下文:「今且有言於此,不知其與是類乎,其與是不類乎,類與不類,相與為類,則與彼無以異矣。」這是另一個開端,意思與上文一樣。

  「今且有言於此」就是說現在另起一個開端。「不知其與是類乎,」不知道此言是否與上文相同,這幾句話是閒文,正文是下面一大段,從「有始也者。」一直到﹁無適焉,因是已。﹂這一段也是很精彩。

  這種文章並不是每一句獨立地看,看文章要看上下文的貫穿,這種大段文章要上下文關聯看的。除非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這樣的句子,《論語》的句子,那是一定的,可以獨立地看,每一個句子有獨立的意義嘛。

  「今且有言於此」現在有一種說法在這裡,這種說法就是下文所說的。「此」指以下的說法。「不知其與是類乎。」這個「是」指剛才說過的那些話。前面講過一大套道理,從「朝三而暮四,……」而說到﹁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從﹁因是因非,因非因是。﹂而說到﹁是以聖人不由,而照之於天,亦因是也。﹂「故曰莫若以明。」總是從現實的相對面達到絕對,總是往上走。

  現在換一個說法,那麼,你看看這種說法與上文所說的相同不相同。莊子說:「類與不類,相與為類。」依莊子看,不管是相類或不類,大體都差不多,「相與為類」就是差不多的意思。這是輕鬆的文章,輕鬆地講,太著了不好。這不是經,經是每一句可以單獨地看的。真正的文章義理著實講在下文。

  所以,一般人注疏總是抓住「類與不類,相與為類」咬文嚼字,那就是著,就是穿鑿了。穿鑿就講不通了。這不是說文嘛。下文才是正說,每一句都有一定的意義,要仔細講。

  「今且有言於此」,那「言」是怎麼樣的說法呢?那是社會上流行的說法,也不一定是莊子自己的發明。每一個民族都有那種說法,西方人最喜歡用這種方式講,中國人不欣賞,尤其莊子瞧不起這種方式。這種方式是一種甚麼樣的方式呢?看下文。

  ﹁雖然,請嘗言之﹂,雖然「類與不類,相與為類」,我還是試寄言之。
  「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無也者,有未始有無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一是從宇宙有無開始說起,再有一種是從有無說起,兩種說法一樣。你看這種方式是一種甚麼方式,西方人最喜歡用這種方式,康德的《純粹理性之批判》講「二律背反」,就是批判這種方式。一般人最喜歡落在這種方式上表達道理,表達那個最根本的追求。
  追求到最後,那個是最根本呢?有人說宇宙有一個開始,這個開始就是宇宙的根本。有人說宇宙沒有開始,這個開始也不是最後的,還有比開始更根本一點的,故云:﹁有末始有始也者。﹂這個更根本。那麼,你說「有未始有始也者」更根本嗎?另一個就說「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那個更根本。第一個說法提出一個「始」,第二個說法就否定這個始,第三個說法就對這個否定再來一個否定。如此則永遠往後否定。這個方式就叫做「無窮後退」。西方人有這種方式,中國人也有,莊子就懂得這種方式。

  《道德經》也有這種方式,老子怎樣說宇宙的開始呢?「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依《道德經》講,「無」最根本,「有」比「無」差一點。到「無」這裡停止了。但莊子提出有另一種說法,那是把作為天地之始的那個﹁無﹂否定。把「無」否定了,那麼就歸到「有」嗎?那也不然。那是「未始有始」。你說「未始有始」嗎?又有一種說法對你說的「未始有始」作否定,你那個「未始有始」也沒有的。故云:「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如此無窮往後追問,永遠停不下的。

  無窮後退的方式是最笨的一種方式。換一個說法:「有有也者,有無也者,有未始有無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這也是無窮後退的方式。你說宇宙從﹁有﹂開始,那麼,「有」從哪裡來呢?所以,「有」還不是最根本嘛。你說從「無」開始,那麼,「無」從哪裡來呢?你說﹁無﹂是最根本,我還說﹁未始有無﹂最根本,連「無」也沒有,那個時候最根本。你說「未始有無」最根本嗎?那麼,我還可以說「未始有無」都沒有。這涵著說無窮後退。

  有些人以為莊子最了不起,從「有」、「無」開始不過瘾,一定要從「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說,這是最後,最好了。這種人對莊子沒有瞭解。莊子根本不贊成這種無窮後退的方式。何以看出莊子不贊成這種方式呢?根據何在呢?你們看下文,從下面那句話就可以看出來。上文雖然沒有明文說出來,但已經可以看出莊子的意思。莊子講「天籟」就是這個意思,﹁天籟﹂就是說沒有一個東西使它如此嘛。

  莊子下文說:「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今我則已有謂矣,而未知吾所謂之其果有謂乎?其果無謂乎?」後句是從前句引申出來的,我們就看前句,「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這句話有一定意義,要確定地用白話文講出來。這要仔細地講,這不是輕鬆地講的。你能用白話文把這句話講出來,就表示你能瞭解莊子的意思。你要從這句話的句法看它表示甚麼語意,再看這語言代表甚麼哲學觀念。一步一步往前進。

  「俄而有無矣」,「有」不是一個動詞。﹁有﹂、「無」都是一個名詞,並行的兩個概念。「俄而」,轉眼間的意思。轉眼間「有」、「無」同時擺在眼前,但是我可不能知道你們所說的「有」、「無」究竟哪是「有」呢?哪是「無」呢?「果」是究竟的意思。

  在﹁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的語意下表示「有」、「無」不能成一個串列,永遠停不下,「有」、「無」不能停在任一方,沒有結果的。「有」、「無」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所以,從「有」可以說到「無」。從「無」也可以往後追問,如此追問則無停止處,停不下。停不下所以無窮嘛,既然無窮,你還是找不到宇宙的根源嘛。所以,這個往後追問的辦法是一個最笨的方式。

  西方也有往後追問的方式,這個方式停不下。停不下等於沒有說明,對於宇宙的開始沒有說明,就是說沒有根源。所以,這個辦法不行。這個方式停不下,西方人就想到一個辦法,跳一下,提出一個上帝,上帝不在這個串列裡面。這個串列(series)是finite series,那麼,God是infinite,不在這個finite series中,那就是跳出去了。要不然你怎麼能肯定上帝呢?順著這個series不能肯定上帝。
  所以,有兩個衝突的主張。西方人有一派主張沒有上帝,我們對於宇宙的開始沒有說明。另一派主張一定要有一個說明,沒有說明就心中不安,所以引出一個上帝。假定沒有上帝,我們就沒有辦法,我們就心中不安。西方的上帝就是這樣出來的。這兩種主張既然是衝突的,很可能都不對,也很可能都有道理。不管是通通不對,或者通通有道理,莊子不採取這個方式。既不採取這個方式,所以才說:「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那麼,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要把這種方式化掉。

  採取無窮追問的方式,「有」與「無」成一個series。那麼,在﹁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這個語氣下所表達的語意能不能使「有」、「無」成一個series呢?不能。何以不能呢?因為「有」、「無」皆停不住。「有」不能成其為有,那麼,甚麼叫做﹁有﹂呢?它有而不有。「無」不能成其為無,那麼,甚麼叫做「無」呢?它無而不無。莊子就是把「有」、「無」這個串列化掉,超出「有」、「無」相對以外,這個才是宇宙的根本。莊子用很美的文章把這個道理表示出來,而且非常嚴格、明確,道理也很真確。這個與講「天籟」是一樣的意思。

  莊子就是要化掉「有」、「無」的串列,化掉這個串列,﹁有﹂、「無」的相對就站不住。「有」不成其為有,「無」不成其為無,那就是說,你們所說的「有」、「無」沒有意義。宇宙的根本不能套在這個「有」、「無」的串列裡面找,而要就在把「有」、「無」相對的這個東西化除的當下找。當下化除的這個地方就是ultimate。這個地方就是天籟,天籟就是自然。﹁自然者,無稱之言,窮極之辭。﹂自然就是ultimate,ultimate就是最後的、終極的。這個終極的自然從哪裡來呢?是不是從﹁有﹂、「無」的追問來呢?不是的。人籟、地籟都可以指出來,天籟不可以指出來嘛。「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所以我說,天籟不是個東西,是個meaning。那個地方是用暗示表示,而這個地方就是明確地說。把「有」、「無」這個系列化掉,這就很明確了。這是講宇宙根源的最有智慧的最聰明的方式。所以,中國人不採取向後追問,追問出一個上帝來的方式,這個是最笨的一個方式。

  「今我則已有謂矣,而未知吾所謂之其果有謂乎?其果無謂乎?」現在我已經有所說了,但是,我也不知道我所說的究竟是有說呢?還是無說呢?前文有云:「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於鷇者,亦有辯乎?其無辯乎?」這是同樣的意思。你以為你有所言,與小鳥叫有分別,究竟有分別,還是沒有分別呢?

  我們現在以為按照邏輯所說的「有謂」、「無謂」是一定的,按照邏輯說的數學,科學都是「有謂」,那是在科學範圍之內,在邏輯、數學所控制的範圍之內確定的「有謂」,那是相對的,不是究竟的。莊子這裡所說的不在那個範圍之內,他要把這個化掉。這就與是非、善惡、美醜是相對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