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 充 符




  【题解】

  道德充实于内,万物应验于外,内外玄合无间,有如符契一般,这就叫做德充符。

  春秋战国之世,许多所谓修德之人,如发冢的儒者(见《外物》)等,仅仅在缘饰外表上下功夫,而在德行方面,则毫无可称之处。所以,庄子矫枉过正,特意凭空撰出几位体残形畸而德行超众之人,同形全德亏之士作一番对照。他指出,就人类的形体与德行来说,后者是占绝对重要位置的。因此,只要德行完美,一切形体上的残缺不全并不足以为累;如果德行败坏,即使体周形全,容貌姣好,也绝不会给人以美的感受,而适足以为德之累。

  文章前四段为一组镜头,借王骀、申徒嘉、叔山无趾、哀骀它四位刑余丑厉之人,反复论证德充自有外物前来应验的道理。第五段,以闉跂支离无脤结住前文残缺者粉墨登场的镜头,以形有所增的瓮盎大瘿导出下文的“益生”之辩,然后作者自发议论,总契首尾,点出全篇宗旨——“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末段借惠子“益生”而丧其德为例,反证修德关键在于忘身忘情。先后散散写来,似乎泛杂,其实通篇贯以“德”字,章法隐秘而严整,大有一线穿珠,繁而不乱之妙。

  鲁有兀者王骀[1],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2]。常季问于仲尼曰[3]:“王骀,兀者也,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4]。立不教,坐不议,虚而往,实而归。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5]?是何人也?”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未往耳[6]。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7],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

  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8],其与庸亦远矣[9]。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10]?”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11],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12]。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13],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14]。”常季曰:“何谓也?”仲尼曰:“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15],而游心乎德之和[16]。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视丧其足犹遗土也。”

  常季曰;“彼为己[17],以其知得其心[18],以其心得其常心[19],物何为最之哉[20]?”仲尼曰:“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21],唯止能止众止。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在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舜独也正。幸能正生[22],以正众生[23]。夫保始之征[24],不惧之实[25]。勇士一人,雄入于九军[26]。将求名而能自要者[27],而犹若是,而况官天地[28],府万物[29],直寓六骸[30],象耳目[31],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32]!彼且择日而登假[33],人则从是也[34]。彼且何肎以物为事乎[35]!”

  【注释】
  [1]兀:断去一足。 王骀(tái台):虚构的人物。
  [2]游:游学,跟随老师学习。 相若:相等。
  [3]常季:虚构的人物。
  [4]中分鲁:谓平分鲁国的学生。
  [5]无形:不见形迹。
  [6]直:特,只。 后:落后。
  [7]奚假:岂止。
  [8]王:超过。 先生:指孔子。
  [9]庸:常人。
  [10]用心:运用心智。
  [11]之:指生死。
  [12]之:指天地。 遗:坠落。
  [13]无假:当为“无瑕”之误。
  [14]命:主宰。 宗:即大道的宗本。
  [15]宜:适宜。
  [16]德:指道德。 和:谓和谐玄同的境界。
  [17]彼:指王骀。 为己:修养自己。
  [18]知:通“智”。
  [19]常心:恒常不变之心,即死生不变,天地覆坠不遗之心。
  [20]物:指人,即“从之游者”。 最:尊崇。
  [21]鉴:镜子,这里用作动词,照。 止水:静止的水。
  [22]正生:自正心性。
  [23]正众生:引导众人自正心性。
  [24]保始:谓善保宗本。 征:征验。
  [25]实:盛气,气概。
  [26]雄入:勇敢地冲进。 九军:谓千军万马。
  [27]将:将士。 自要:犹言“自好”,这里指求取功名。
  [28]官:主宰。
  [29]府:包藏。
  [30]直:特,只。 寓:寄。 六骸:指头、身、四肢。代指整个身躯。
  [31]象:迹象。
  [32]心:指本真之心。 死:丧失。
  [33]择日:指日。 登假:登升,指乘云气而升天。
  [34]是:之,他。
  [35]彼:指王骀。 肎:也作“肯”。

  申徒嘉[1],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于伯昏无人[2]。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3],子先出则我止。”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4]。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5]?且子见执政而不违[6],子齐执政乎[7]?”申徒嘉曰:“先生之门[8],固有执政焉如此哉?子而说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9]?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10],止则不明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今子之所取大者[11],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12]!”

  子产曰:“子既若是矣[13],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14]?”申徒嘉曰:“自状其过[15],以不当亡者众[16];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游于羿之彀中[17],中央者,中地也[18],然而不中者,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多矣,我怫然而怒[19];而适先生之所[20],则废然而反[21]。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22]?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而未尝知吾兀者也。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23],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24],不亦过乎!”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25]:“子无乃称[26]!”

  【注释】
  [1]申徒嘉:姓申徒,名嘉,郑国贤人。
  [2]子产:姓公孙,名侨,字子产,郑国贤相。 伯昏无人:虚构的人物。
  [3]止:留步。
  [4]合堂:同室。
  [5]其:抑或。
  [6]执政:犹言“贵官”。这是子产的自称。 违:回避。
  [7]齐:等同。
  [8]先生:指伯昏无人。 门:门下。
  [9]说:通“悦”。 后:看不起人。
  [10]鉴:镜子。 不止:不存。
  [11]取大:谓求取于人以自广其德。
  [12]过:错误。
  [13]若是:指其形残而言。
  [14]自反:自我反省。
  [15]状:申辩。
  [16]以:认为。 亡:指遭受刖足之刑等。
  [17]羿:尧时的射箭能手。 彀(gòu构)中:箭矢所能达到的范围。比喻刑网。
  [18]中地:箭锋所及之地。比喻触及刑罚的禁区。
  [19]怫然:脸上变色的样子。怫,通“勃”。
  [20]适:来到。 所:处所。
  [21]废然:怒气消失的样子。 反:返于常性。
  [22]洗:洗涤,即教育。 善:善道。
  [23]形骸之内:指德。
  [24]索:取,求。 形骸之外:指形貌。
  [25]蹴(cù促)然:站立不安的样子。
  [26]乃:如此。 称:称说。

  鲁有兀者叔山无趾[1],踵见仲尼[2]。仲尼曰:“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3]。虽今来,何及矣!”无趾曰:“吾唯不知务而轻用吾身[4],吾是以亡足。今吾来也,犹有尊足者存[5],吾是以务全之也[6]。夫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吾以夫子为天地,安知夫子之犹若是也[7]!”孔子曰:“丘则陋矣[8]。夫子胡不入乎?请讲以所闻。”

  无趾出[9]。孔子曰:“弟子勉之[10]!夫无趾,兀者也,犹务学以复补前行之恶,而况全德之人乎[11]!”

  无趾语老聃曰:“孔丘之于至人,其未邪?彼何宾宾以学子为[12]?彼且蕲以諔诡幻怪之名闻[13],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桎梏邪[14]?”老聃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为一条[15],以可不可为一贯者[16],解其桎梏,其可乎?”无趾曰:“天刑之,安可解!”

  【注释】
  [1]叔山无趾:虚构的人物。
  [2]踵见:用脚跟行走去求见。踵,脚后跟。
  [3]犯患:犯法遭祸。
  [4]务:时务。
  [5]尊足者:即“尊于足者”,比足还要贵重的东西,指自然德性。
  [6]之:指自然德性。
  [7]若是:谓拘于形骸之见。
  [8]陋:见识浅陋。
  [9]出:从室内走出。
  [10]勉之:努力。
  [11]全德之人:谓形体完全的人。
  [12]彼:指孔子。 宾宾:频频。 子:指老聃。
  [13]蕲:求。 諔(chù畜)诡幻怪:奇异怪诞。
  [14]是:指“名闻”。 桎梏(gù固):镣铐。在脚上的叫桎,在手上的叫梏。
  [15]一条:指齐一,与“一贯”同义。
  [16]可不可:谓是非。

  鲁哀公问于仲尼曰:“卫有恶人焉[1],曰哀骀它[2]。丈夫与之处者[3],思而不能去也;妇人见之,请于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妾’者[4],十数而未止也。未尝有闻其唱者也[5],常和人而已矣[6]。无君人之位以济乎人之死[7],无聚禄以望人之腹[8]。又以恶骇天下,和而不唱,知不出乎四域[9],且而雌雄合乎前[10],是必有异乎人者也。寡人召而观之,果以恶骇天下。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不至乎期年[11],而寡人信之。国无宰[12],寡人传国焉[13]。闷然而后应[14],泛而若辞[15]。寡人丑乎[16],卒授之国。无几何也[17],去寡人而行[18]。寡人恤焉若有亡也[19],若无与乐是国也[20]。是何人者也[21]?”

  仲尼曰:“丘也尝使于楚矣,适见***子食于其死母者[22],少焉眴若[23],皆弃之而走。不见己焉尔[24],不得类焉尔[25]。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战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资[26];刖者之屦[27],无为爱之;皆无其本矣[28]。为天子之诸御[29],不爪翦[30],不穿耳[31];取妻者止于外[32],不得复使[33]。形全犹足以为尔[34],而况全德之人乎[35]!今哀骀它,未言而信,无功而亲,使人授己国,唯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36]。”

  【注释】
  [1]恶人:指形貌丑陋的人。
  [2]哀骀它:虚构的人物。
  [3]丈夫:指男人。
  [4]夫子:指哀骀它。
  [5]唱:诱引倡导。
  [6]和人:随和他人。
  [7]济:拯救。
  [8]聚:积蓄。 禄:俸禄。 望:犹月望之“望”,引申为饱满。
  [9]四域:四方,或谓天下。
  [10]雌雄:指妇人、男人。
  [11]期年:周年。
  [12]宰:宰相。
  [13]传国:委以国政。
  [14]闷然:没有知觉的样子。
  [15]泛:通“泛”,无所系念的样子。 若辞:好象有所推辞。
  [16]丑:愧。
  [17]无几何:没有多久。
  [18]去:离开。 行:远去。
  [19]恤(xù叙)焉:忧虑的样子。 亡:失。
  [20]是国:此国,指鲁国。
  [21]是:此,指哀骀它。
  [22]***(tún屯)子:小猪。 食:吸奶。
  [23]眴(shùn顺)若:惊视的样子。
  [24]焉尔:才如此。
  [25]类:像。
  [26]翣(shà煞):棺材饰物。 资:给,送。
  [27]刖(yuè月):古代把脚砍掉的酷刑。 屦(jù巨):鞋。
  [28]本:指棺与足。
  [29]诸御:宫妃。
  [30]爪翦:剪指甲。翦,通“剪”。
  [31]穿耳:穿耳眼。
  [32]取:通“娶”。
  [33]复使:役使。
  [34]为尔:感人如此。
  [35]全德之人:德性完备的人。
  [36]才全:才性完备。 德不形:内德不外露。

  哀公曰:“何谓才全?”仲尼曰:“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不变[1],命之行也[2],日夜相代乎前[3],而知不能规乎其始者也[4]。故不足以滑和[5],不可入于灵府[6]。使之和[7]、豫[8]、通而不失于兑[9],使日夜无郄而与物为春[10],是接而生时于心者也[11]。是之谓才全。”

  “何谓德不形?”曰:“平者,水停之盛也[12]。其可以为法也,内保之而外不荡也[13]。德者,成和之修也[14]。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

  哀公异日以告闵子曰[15]:“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执民之纪而忧其死,吾自以为至通矣[16]。今吾闻至人之言[17],恐吾无其实[18],轻用吾身而亡其国。吾与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19]。”

  【注释】
  [1]事:事物。
  [2]命:天命。
  [3]相代:循环轮转。
  [4]知:通“智”。 规:测度。
  [5]滑和:扰乱和顺的本性。
  [6]灵府:精神的府库,即心。
  [7]和:和顺。
  [8]豫:愉悦。
  [9]通:流通。 兑:愉悦。
  [10]郄:同“隙”,空隙,引申为间断。
  [11]接:指与物境接触。
  [12]盛:极,至。
  [13]荡:动荡。
  [14]成:保全。
  [15]异日:他日。 闵子:孔子弟子,姓闵名损,字子骞。
  [16]通:明于治道。
  [17]至人:指孔丘。
  [18]实:实德。
  [19]德友:以德相交的朋友。

  闉跂支离无脤说卫灵公[1],灵公说之[2];而视全人,其脰肩肩[3]。瓮盎大瘿说齐桓公[4],桓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

  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5]。故圣人有所游,而知为孽[6],约为胶[7],德为接[8],工为商[9]。圣人不谋,恶用知?不斫[10],恶用胶?无丧[11],恶用德?不货[12],恶用商?四者,天鬻也[13]。天鬻者,天食也。既受食于天,又恶用人!有人之形, 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14];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眇乎小哉[15],所以属于人也!謷乎大哉[16],独成其天!

  【注释】
  [1]闉(yīn阴)跂支离无脤(chún淳):虚构的人物。闉跂,曲体而跂行。支离,肢体不全。脤,同“唇”。 说(shuì税):游说。
  [2]说(yuè悦):同“悦”,喜欢。
  [3]脰(dòu豆):颈。 肩肩:细长的样子。
  [4]瓮盎大瘿(yǐng影):虚构的人物。瓮、盎,都是瓦器。瘿,颈上的瘤子。
  [5]诚:真,确实。
  [6]知:同“智”,智能。
  [7]约:约束,这里指约束的礼义。
  [8]德:施德于人。 接:应接于人。
  [9]工:技巧。
  [10]不斫:不求雕斫。
  [11]无丧:没有丧失。
  [12]不货:不求货利。
  [13]鬻(yù育):养育。
  [14]群于人:能与常人共处。
  [15]眇:渺小。
  [16]謷(áo敖):高大的样子。

  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1]?”庄子曰:“然。”

  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庄子曰:“道与之貌[2],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

  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3]。”

  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4],据槁梧而瞑[5]。天选子之形[6],子以坚白鸣[7]。”

  【注释】
  [1]故:原来,原本。
  [2]与:赋予。
  [3]因:因任。 自然:指道、天所赋予的自然形貌和德性。 益:增益。
  [4]吟:谓惠子争辩失败后的叹息之状。
  [5]据:倚靠。 槁梧:干枯的梧桐树。 瞑:睡眠。
  [6]选:授予。
  [7]坚白:即坚白论,是战国时名家的著名论题。详见《齐物论》篇注。 鸣:争辩。

  【文化史拓展】

  《德充符》宗旨即庄子所说的“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庄子的心目中始终存在着一种理想人格,寄寓于实体上,便有了各式的至人、神人、圣人,这一点在《逍遥游》一篇中已得到阐述。但只停留于“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可能会使后人误入缘饰外表的歧途,或者仅仅将内心的修养沦为外在的求食服药。于是在《德充符》一篇中,庄子特意描绘出几位形残德全之士,以表达他对心灵完善、道德完美的极度重视。如从常季与仲尼对话中我们得以知晓一位“游心乎德之和”的至人王骀,他对于自身形体的残损,对于死生,都不以为意,无心为师而弟子满门。兀者申徒嘉“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使郑国贤相子产也在他面前显得黯然失色。哀骀它可谓丑陋无比,可他却赢得了君臣百姓的青睐,连所谓的儒家圣人“孔子”也非常佩服他。

  庄子这一贵在德行的审美观是建立在“忘形”、“无情”基础之上的,似乎对外形所具有的审美价值太不够重视了,但它却揭示了在丑陋的外形之中完全可以包含有超越于丑陋形体的精神美的真理,这在美学史上无疑是一大贡献,对后来的影响也是深远而且多方面的。郭沫若说,由于庄子“绝对的精神超越乎相对的形体”这一幻想,“以后的神仙中人,便差不多都是奇形怪状的宝贝。民间的传说,绘画上的形象,两千多年来成为了极陈腐的俗套,然而这发明权原来是属于庄子的。”(《十批判书》)闻一多也认为:“如达摩是画中有诗,文中也常有一种‘清丑入图画,视之如古铜古玉’的人物,都代表中国艺术中极高古、极纯粹的境界。而文学中这种境界的开创者,则推庄子。”(《古典新义·庄子》)

  【文学史链接】

  1、相关文学典故

  肝胆楚越

  爰造异论,肝胆楚越。
  (卢谌《赠刘琨》)

  治天下之道,至公而已尔,公则胡越一家,私则肝胆楚越。
  (叶子奇《草木子·克谨》)

  2、 文学技法

  文之段段盘旋,段段换笔,神爽语隽,味永机新,雪藕冰桃,不许人间朵颐。
  (林云铭《庄子因·德充符》篇末总评)

  入手匹休仲尼,识力已踞绝顶。而文章起灭擒纵,步步精深,节节明快,语气似极轻此形,而意外见全形者不觉愈重。末接惠子一段,见轻此形者之大误也,以结通篇意中之言,并结通篇言外之意。极疑奥艰深之思,而能出以清亮爽俊之笔;转折极多,而不见其烦;层次极多,而不见其乱;字、句、章、段气骨无不炼,而无斧凿、结构、叙述、议论之痕迹。灵隽鲜芳,如游仙界,一草木一禽鱼,总非人间所有,千古文人有不拜下风者邪?
  (方人杰《庄子读本·德充符》篇末总评)

  盖深明德符全不是外边的事,先要抹去形骸一边,则德之所以为德不言自见,却撰出如许傀儡,劈面翻来,真是以文为戏也!只是一大翻空反衬之法。形与情,其为德之累一也。形有所忘,而情有所未忘,可乎?所以递出末二节,一切才能世法,俱非德符,使务外者无著脚处。
  (宣颖《南华经解·德充符》总论)

  凭空撰出几个形体不全之人,如傀儡登场,怪状错落,几于以文为戏,却都说得高不可攀,见解全超乎形骸之外。……通体照顾“德”字,却处处借形体有亏之人著笔,追进一层,为全形者加倍策励。前五段,逐段提出“德”字,抛砖落地,听之有声,扪之有棱。……一路草蛇灰线,若隐若潜,为“德”字遗貌取神,为“符”字立竿见影,摹写入微。末用反掉之笔,见益形者适足以累其德,形全而德亏,视兀者、恶人、无脣大瘿之独成其天者,大小迥殊矣。通结上文,文势如大海回澜,激得浪花无际。
  (刘凤苞《南华雪心编·德充符》总论)

  【集评】

  德充于内,应物于外,外内玄合,信若符命,而遗其形骸也。
  (郭象《庄子注·德充符》)

  符,验也。言德充于内而验于外,虽形质之不全,不足为累。
  (罗勉道《南华真经循本·德充符》题解)

  德充符者,言德充于内,自然征验于外,非形所能为损益,非智所能为隐显。
  (张四维《庄子口义糕点注》)

  有得于己之谓德,德积于中而验于外,若符契之自合,非形见者所得与也。有德之人,亦遗其体之可观,游其心于独尚,毋论为何许人,即刑余丑厉之徒,在世所羞称骇异者,无不可以为师,可以为友,可以为徒,使人乐于之处而忘其形全,或反以形全为不足与也。岂有他谬巧哉,亦其心有天游而不以人之情自累也!有德而无形者尚能如此,况有形乎?篇中曰无假,曰守宗,曰和,曰保始,曰形骸之内,曰尊足者存,曰成和之修,皆德之注脚,皆德充之实理。
  (林云铭《庄子因·德充符》篇末总评)

  【彙評】
  德充于內,應物於外,外內玄合,信若符命,而遺其形骸也。(郭象《莊子注·德充符》)
  有得於己之謂德,德積於中而驗於外,若符契之自合,非形見者所得與也。有德之人,亦遺其體之可觀,遊其心于獨尚,毋論爲何許人,即刑余醜厲之徒,在世所羞稱駭異者,無不可以爲師,可以爲友,可以爲徒,使人樂於之處而忘其形全,或反以形全爲不足與也。豈有他謬巧哉,亦其心有天遊而不以人之情自累也!有德而無形者尚能如此,況有形乎?篇中曰無假,曰守宗,曰和,曰保始,曰形骸之內,曰尊足者存,曰成和之修,皆德之注腳,皆德充之實理。……文之段段盤旋,段段換筆,神爽語雋,味永機新,雪藕冰桃,不許人間朵頤。(林雲銘《莊子因·德充符》篇末總評)

  【思考与讨论】

  1、 此篇阐释了作者什么样的德形观?我们今天进行两个文明建设应吸收其中哪些合理成分?

  2、庄子以丑为美的思想对后世艺术有哪些积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