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8期
带魔咒的仕女图
作者:吕舒怀
女人发疯的时候,谁也挡不住。卓娜疯了,她发誓要将写匿名信的那些人统统整垮,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送走宁晓军,她站在马路边给张慕梅打电话,约他立刻去“双江宾馆”开房间。张院长以为卓娜耍小孩子脾气,这会儿气发过去了,又想和他言归于好。张慕梅赶紧叫小全出车,拉他到双江宾馆,然后打发走小全,先冲个澡,躺在床上等候卓娜。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客房门洞开,卓娜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脸色阴沉得如同发生了日蚀。张慕梅光想着和她快活,没留意卓娜的神色变化。他伸出瘦骨嶙峋的胳膊,招呼卓娜坐他身边:“来来,娜娜,我的心肝儿。你下班走了之后,我反复考虑你说的问题。的确,我们应该有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做爱巢。我给房地产孙老板打了电话,他答应在‘水之滨’别墅给我留一套,可以优惠10个点……”
卓娜将皮包往张慕梅身边一丢,鲁莽地拦住他的话头:“行了行了,人家都要掏你老窝儿,赶你下台,你还琢磨搞房子建爱巢,真不知道愁。”张慕梅这才发现卓娜的神情不对劲儿,忙不迭地问:“是你吵着闹着要房子,我也是讨你欢心,怕委屈你嘛……”卓娜眉毛一扬,怒气冲冲地说:“哼,我跟着你已经委屈到家了!你做错什么事,人家都说是我使的坏,他们写匿名告你,把我也连带上,你束手无策,我还得想方设法帮你挖内情。实话告诉你,宁晓军今天到蓝谷公寓找我,向我透风谁在背后密告你!”
没料到,张慕梅却嗤之以鼻:“小宁?他的话可信么?在国画院他很孤立,没人缘,有人肯对他讲实话?”
卓娜强调说:“是你的司机小全对他亲口说的,写匿名信的人员、地点,一共阴谋聚会了几次,研究过什么,都说得有根有据。”
张慕梅竟然笑出声来:“哈哈哈,那更不可能!小全是我家的亲戚,他怎么会和这些人搀和到一起毁我?异想天开呀!”
张慕梅的轻慢,激起卓娜怒火万丈:“对,小全算你家的亲戚,可他是你太太的表侄子。咱们俩的丑事闹得满城风雨,他能不站到娘家人一边?能不跟那些人穿一条裤子,坐一张板凳?我异想天开,我看你倒是糊涂透顶!”
像被谁打了记闷棍,张慕梅幡然醒悟,禁不住坐起身,沉思良久。
夜开始深沉下来,卓娜摁亮台灯,昏黄的光晕照耀下,张慕梅仿佛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喃喃自语:“众叛亲离呀!我张慕梅怎么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卓娜靠近他坐下,攥住他冰冷的手,说:“慕梅,别这么灰心丧气。你不是有我吗,还有像宁晓军那些可以争取过来的人。关键时刻绝不能心软,写匿名信告你的人心软了吗?谁心软谁活该倒霉!”
与其说卓娜的话激起张慕梅信心,倒不如说是激起他的仇恨。他抬起头,凶巴巴地望着卓娜说:“娜娜,你说,我该怎么办?”
卓娜嘴边浮出一丝不难察觉的微笑:“刚才我开车过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这回谁闹得凶,你就惩治谁。苑望松那老家伙打发回家,再把若兰调去做驻院画家,司机也换人,把小全弄到司机班开卡车去……办了这几个挑头闹事的人,其他人就不敢再闹腾了!”
张慕梅院长沉吟很久,其实他脑子乱哄哄的,毫无良策,只能听卓娜的。卓娜朝他靠过来,像个怀春少女那样,娇媚万种地替张慕梅解开衣扣,然后凑近他耳畔吹着气说:“亲爱的,刚才你好像说要在‘水之滨’买套房子——”
张慕梅反应麻木,稍微侧开脸,说:“我买,一定抓紧买……”他心底深处悄然滋生出一种恐惧,是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恐惧。卓娜是个心如毒蝎的女人,可惜他明白得太迟了。
那一夜,两人根本没有心情偷欢,他们计算着阴谋实施过程中的胜率,丰富每一个细节,天色大亮时,一个天衣无缝的阴谋成熟了。张慕梅长吁一口气,说:“计划挺周全,我的意见是先别操之过急,看一步,走一步,慢慢来吧。”
卓娜并不想慢慢来,她狭隘的心缝中容不下那些歧视她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一向以铁腕治院的张院长对卓娜已无能为力,他开始明白一个道理:老牛吃嫩草不可怕,可怕的是吃窝边草。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卓娜大开杀戒。
苑望松成为第一个祭刀者,他被卓娜赶下院委会常委的位置,变成首席驻院画家。所谓驻院画家,换个称谓就是回家呆着,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匿名信的执笔人若兰也归到驻院画家一类,她空下来的院长助理位子,由卓娜取而代之。其他持不同政见者无一逃脱噩运,统统成了卓娜的刀下鬼。
卓娜向司机小全动手时,遭到张慕梅的反对,终归是太太的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张慕梅劝卓娜说,放过小全吧,我回家不好交代。怎奈卓娜杀红了眼,根本不理睬张慕梅这一套,把小全调到司机班开小卡去了。
事实证明,她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小全不肯就范,搬来了后台表姑,于是一场恶雨腥风在所难免。
卓娜脸颊重重落上个耳光,“啪——”清脆而响亮。女人说:“我找你就这事!”
卓娜躺在床上,昏昏糊糊地睡着,朦胧中,她看到张慕梅缓缓走到了床前,他的样子跟生前判若两人:头发蓬乱,眼窝深凹,眼镜后边透出的目光犀利逼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像往常那么斯文柔和,凶神恶煞般地向卓娜索命。卓娜跟他争辩:“你管我要得着命吗?我没杀你,是你自己想死。”张慕梅尖着嗓门喊道:“怨你,就怨你!你害得我不得善终,死后被人唾弃。你借我的手坑害了那么多人,使我陷于不义;你逼我烧毁了多年的心血,只为保住给你手里那幅绝品《仕女图》;你搅得我妻离子散,身患癌症;你后来背着我跟宁晓军那小子乱搞,弄的我人不人鬼不鬼,坏了我一世英名。我要找你算帐!”
卓娜有些怕,嘤嘤地哭起来:“慕梅,你放过我吧。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也不全怪我。我帮你整那些坏人,也是为你好。他们活该,怨不得你我。后来,你对我没有从前那么好了,我跟小宁上床,是一时糊涂,报复你对我的冷落。我实在没办法,才逼你烧了所有的画,留一幅孤品。你得了绝症,甩下我一个人孤单单的,谁管我?我要为自己的后半辈子着想啊。慕梅,念我当初那么爱你,疼你,别缠着我。我很无辜呀……呜——呜——”
张慕梅忽然发出一种空洞的狞笑:“哼哼,卓娜,眼泪已经唬弄不住我,也救不了你。你等着,我要把你拽进地狱……哈哈哈哈……”
“别别。慕梅!”卓娜企图抓住他,但一抓一空,全是影子。
“叮铃铃——”床几上的电话猛然响起,将卓娜从噩梦中拉回现实。
卓娜遍身冷汗,惊魂甫定,赶紧抄起电话,没容她问,就听到宁晓军万分激动的声音传过来:“卓院长吗?卓院长,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司机小全被抓起来了。”
真是意外,卓娜焦急地追问:“为什么抓他?”
“不知道,”宁晓军依然激动得直喘气,“人家公安不说,我不便问。”
卓娜一听就起火:“你那能耐呢?关键时刻掉链子,做缩头乌龟,我重用你有什么用?”
宁晓军不辩解,知道辩解也没用,说:“对啦,卓院长。有个姓岳的女警察找你,现在还呆在你的办公室等着。你是不是赶快过来?”
女警察?哦,岳若玉。她等我干什么?卓娜心里犯起嘀咕。岳警官的厉害她领教过,锥子般的目光刺人心肺,剥得人体无完肤。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心存敌意,很深的敌意。宁晓军的电话令卓娜一喜一忧,喜的是小全被抓,解了她心头之恨,忧的是岳警官找上门来,恐怕凶多吉少。思前想后,卓娜狠狠心,决定去会一会这个难缠的丫头。
她简单地梳洗一番,驾车赶往国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