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期

女囚心灵日记

作者:刘益善




  夜里十一点,南湖街派出所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值班副所长不耐烦地拎起话筒,电话那头立即传来一个男人慌乱的声音:“派出所吗?向你们报告一个情况,“春梦”歌舞厅的歌手孙丹在舞厅跳艳舞,很癫狂,看样子要出乱子。舞厅里现在已经乌烟瘴气了,你们快点来——”
  副所长问:“你是谁?”电话却已挂断。
  副所长带着警察冲进春梦歌舞厅时,震天动地的音乐声戛然而止。情绪高涨的舞客们立即乱了,一个个像没头的苍蝇朝门口乱窜。乐池边的孙丹,这时已经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浑身脱得只剩一条透明三角裤。警察用一块幕布将孙丹裹了,火速送往医院。
  孙丹醒之后毒瘾大犯,狂呼乱叫。她哭喊着交代了“诗人”沈田的种种罪行。
  
  两个多月后,我来到了省城,听到不少人仍在谈论“春梦”歌舞厅发生的脱衣舞事件。我通过公安局朋友的帮助,顺藤摸瓜,来到了这座离省城仅数百里的戒毒所寻找孙丹。
  戒毒所用红砖圈了院墙,院墙里有两排平房。平房由很多小房子组成。在最东头的一间小房子里,有三个女子面墙而坐,背对着我们。管教人员喊:“孙丹,接受采访!”一位身材苗条、姿色非凡的女子走过来,她就是孙丹。她自述时,我能感受到她对曾经美好记忆的怀念和痛苦经历的恐惧:
  
  我是在省城事发之后,被送到这乡下戒毒所的。来这里好,这里清静,空气新鲜,也见不到熟人,我可以在这里好好地反思静养。
  我戒毒最难受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治疗稳定时期,再没有犯瘾时那股疯狂劲了。
  我出身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中学里的骨干教师,他们把许多学生都送进了大学,可他们却没多少时间管他们女儿的学习。
  我高中毕业后,没考取大学。父母亲很难过,我觉得无所谓。他们难过是因为他们的女儿上不了大学丢人,一直要我再复读一年重考。我却偏偏不去,我干吗要累死累活再读一年,考上大学让他们光荣呀?他们早干什么去了?再说这大学有个什么读头?读完了又怎么样?一个个找不着工作,穷得像叫化子。我的父母亲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他们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如王丽的衣摊卖一天服装的收入多。
  王丽是我的铁姐们,新市街个体户,我的高中同学,读高二上学期时就停学到新市街当小老板卖服装。一年多的生意做下来,她早已腰缠数万元啦!
  你不信?这是真的,我不说假话。
  我就在家里待业,天天帮着王丽守摊子。我说:“王丽,我给你当帮工吧!”
  王丽说:“那哪能啊!孙丹,凭你的条件,一定能找个既轻松又高雅的工作,你是公主呢!”
  是的,在学校时,大家都喊我“骄傲的公主”。
  王丽介绍我认识了“诗人”沈田。沈田一米八的个子,戴副大眼镜,蓄长发,嘴边一圈黑胡子,满脸的青春疙瘩,很雄性。
  沈田那天骑辆红色的摩托车,戴蓝头盔,一脚点地,把车停在王丽的衣摊边。沈田喊:“王丽,玩儿去!”
  王丽说:“我没空,叫孙丹去。”
  王丽当时对我说:“跟他玩吧,他是诗人,钱多的是,你莫客气。”
  我就跨上沈田的摩托车后座。沈田把点地的脚一提,加了油门,摩托车就飞速跑起来。我开始还不好意思抱他的腰。他把车速一提,我吓得情不自禁地就一把抱住他了。
  出了市区,上了公路,摩托车就像飞一般,两边的树木房屋呼呼地向后退去,身边只有尖厉的风声。我吓得闭了眼,把他的腰抱得更紧了。我心里还真有点新奇感。这就是“诗人”呀,“诗人”就是这德性,要是他妈的车翻到崖下去,我还不得陪他死呀!不过这算不了什么,现在的年轻人,谁不追求点刺激呢,这是挺刺激的。半小时前还是陌生人,这会抱着他跟他出去兜风,好得就跟情侣似的,这就是现代生活吧!
  我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嘎”的一声,摩托车停下了。我睁开眼一看,天哪,我们到了一个山坳里,四周没有人家,山坡上有片树林。沈田什么时候拐下公路的,我都不知道。
  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在这山阴处,太阳已经有点看不见了,但天还很亮云还很白。
  沈田摘下头盔,歪着头在打量着我,像打量一个猎物:我那时一定像个傻瓜。
  沈田把我一把抱过去,嘴里念着:“你俘虏了我的心,姑娘/我就要俘虏你的肉体,这叫报复。”
  我当时大叫着,用脚踢他,他却岿然不动,还对我动手动脚。我骂着:“流氓!”沈田很快放开我,笑了笑,他笑得还挺有点魅力的。他说:“莫紧张,孙丹,我是开开玩笑,我喜欢你,像喜欢我的妹妹,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放心。”我哭了。他就说:“看你像个小雏鸟一般。这还值得哭么?生活就是这样/一切都无所谓/无所谓生无所谓死/无所谓哭无所谓笑。”
  沈田就是这样的“诗人”,随口念出一些狗屁诗出来,但他嗓子很好听,浑厚的男中音。
  沈田确实没对我怎么样,带着我玩了半天,看那山中的景物,然后又用摩托车把我带回市里。他带我到一家很够档次的饭店里吃晚饭,点了一桌子菜,够十个人吃的。他要了洋酒,要我陪他喝,我不喝酒,他给我夹了许多菜在盘子里,让我吃菜喝饮料。他自己则自斟自饮,喝得很快活。吃完饭,沈田就拍了几张百元的钞票在桌上,说不用找了,够不够就这些,然后带我走了。饭店里的人看样子认识他。
  在路上,沈田问我:“孙丹,我带你去‘春梦’消费一番,怎么样?”
  我说:“去‘春梦’消费什么呀?我刚才吃得很饱。”说句丢人的话,长到19岁,还没吃到过像今晚这样的宴席。穷中学教师的女儿,哪有机会呀!沈田说的去‘春梦’消费,我不知是怎么回事。
  沈田听了我的话,笑了笑,先念了句:“可怜的羔羊啊/你只吃过草。”接着说,“‘春梦’是家豪华歌舞厅,在城里是高档次的。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沈田的摩托车停在一处霓虹灯闪烁的门面旁。他扶我下了车,像牵个不懂事的女孩样牵着我。我果然看见头顶上闪烁的“春梦歌舞厅”几个字。
  歌舞厅门口已聚满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相形之下,我觉得自己好寒酸。那些男孩们,一个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沈田带着我径直往里走。大门口穿得笔挺的工作人员见了沈田,满脸堆笑,手一抬:“请,沈老师。”他们却收其他客人的票。我瞄了眼票价:每张50元。
  沈田说:“这里最低消费每人200元。因为进去后,还有台座钱、饮料费、服务费。”
  马上有服务小姐带着我和沈田到一个包厢中。包厢分布在舞池四周,一个包厢实际上是间近三平米的小房间,里面放着茶几和长沙发,包厢门上挂着珠串帘子。舞池里金碧辉煌,各种形状的灯管在厅顶天花板上组成了花卉、动物和人头像。乐队在乐池里奏起了欢快的曲子。舞池里成双成对的男女在翩翩起舞。
  我像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这里真是五彩缤纷的水晶宫殿。服务小姐端着托盘,掀开珠帘低头进来,朝沈田嫣然一笑,然后躬腰把托盘里的水果点心和饮料放在茶几上。那饮料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闪着奇异的光芒,我叫不上名字。
  沈田斜躺在沙发里,端起一杯饮料,抿了一口,把手挥挥,服务小姐忙躬腰退出去。我说:“你在这里是太上皇呢!人家都来服侍你,你好大面子。”沈田嘿嘿一笑,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我把他的手拿下去了。沈阳又把手放在我的腰上,我就没管他了。乐队奏响一支抒情的慢步舞曲,沈田说:“孙丹,我请你跳舞,走。”
  他不由分说,拉着我走出包厢,下了舞池。我在中学里学过跳舞,一般的步子都会。我随着沈田的步子走。沈田跳得很抒情很投入,他轻轻地搂着我,双眼温情地望着我,脚步沉稳,踩点很轻。各种色彩在舞客们身上变幻,大家都沉醉在这样的气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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