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6期
故土之恋
作者:江义高
波音747飞机徐徐降落在江北国际机场。
綦州县招商局陈局长早就陪着龙佳迎候在这里了。当市外经委得知美籍华人冯五与綦州县綦山中药材公司的接触后,便指示县招商局密切关注此事,帮助企业做好各方面的工作,为该公司与外商的进一步沟通创造条件,争取取得商业上的实质性合作。
綦州县位于重庆市南部,与贵州接壤,境内多山,交通不便。多年来经济发展一直滞后于其他区县,在招商引资方面更是步履蹒跚。
冯五颀长的身影在舷梯上出现了,龙佳的心跳加快了。分别还不到两个月,可她却觉得似乎过了好久好久……
那是市里举办的首届西部中医药交易会的最后一天,龙佳正在忙乎。组委会的一位工作人员找到她说,有一位叫冯五的美籍华人要找一种出产在綦州的名叫“还魂草”的药材,很多商家不知道,问龙佳听说过没有。
听了工作人员的话后,龙佳拿着一枝完整的干品“凤兰花”来到冯五面前问道,先生,你要找的是这种药材么?冯五打量着眼前这位二十五六岁,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年轻经理,顿时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好感来。他接过她手中的药材看了看,又在鼻子前嗅了嗅,摇了摇头说,我从来不知道这种药材,是我母亲叫我来中国打听的。龙佳心里暗忖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居然没见过,谁相信?但却彬彬有理地对冯五介绍说,先生,你要找的“还魂草”就是这种药材,“还魂草”是生长在綦山一带的稀有中药材,是一种一年生草本植物,茎高一尺多点,叶互生,呈卵型,略带芳香味。成熟时顶端开一朵红色球状小花,性温,味辛微甘,有润肺平喘、消炎止咳的功能。为加强中药知识产权保护和便于流通,几年前,种植并经营这种药材的綦山中药材公司就以“凤兰花”的商品名,将其注册入重庆地方药典了。先生若需要,我们可以以优惠的价格大量供应。冯五未作答。
龙佳知道,有经验的商人看上了某种商品后,尽管有十二万分的需求欲望,可却并不急于表态,而是欲擒故纵,兜圈子,绕弯弯,以图双赢。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先生远涉重洋来到中国,对自己打听的东西既不知道,也说不上需求,岂非“作秀”?蓦然间,龙佳又觉得这位先生在心里是那样熟悉,恰似一位陈年老友,却总也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
末了,龙佳约冯五共进晚餐,冯五没有推辞。那天晚上,就在冯五下榻的扬子江饭店,两个同族异国的青年男女,在小雅间里品着中式菜肴,以中医药为话题亲切交谈着。冯五在美国的华人学校读完中学后,便辍学了,在母亲经营的保健堂里跟母亲学习中医药及针灸推拿、按摩知识,帮着母亲料理些业务上的事宜。十多年来,身体力行,摸爬滚打,积累了丰富的中医药实践经验。龙佳是中医学院中药专业的毕业生,具有系统的中医药知识和理论,故而二人谈得十分投机。龙佳还向冯五介绍了当地的风俗习惯,向他询问了美国FDA(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对中医药的态度,还谈及了彼此的家庭。当知道他们彼此都出生于中医药世家后,冯五十分兴奋地举杯邀请龙佳道,龙小姐,为我们的药缘干杯!
最后,冯五告诉龙佳,他母亲命他回国打听“还魂草”,肯定是有所图的。他要动员母亲尽快与綦山中药材公司开展业务合作。龙佳说,我翘首以待!
中医药交易会期间的短暂接触,竟让二人迅速坠入情网。分别后越洋电话频频。他们之间的交流内容也早已超过了中医药的范畴,而升华为另一个神圣、美丽的境界。
冯五身边那位银发满头的老年妇女是谁呢?凝视着冯五越来越近的身影,龙佳思忖着。
冯五看到了迎接自己的龙佳等人,搀着老人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
妈,这就是我给你讲起的綦山中药材公司经理龙佳,龙小姐。冯五高兴地介绍着。
龙佳闻言一惊,这就是冯五的母亲?她的年龄这么大了?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问号。
小姐你好!我姓戚,叫戚周仁。冯五的母亲向龙佳伸出了手。
龙佳忙回答,戚女士,您好!戚女士虽然满头银发,可却身板硬朗,精神矍铄。
冯五忙道,小佳,该叫阿姨!
龙佳羞涩地一笑,红着脸说了声,阿姨,欢迎您!把一束鲜花奉上。
戚女士接过鲜花,微笑着打量起这个儿子多次在自己面前提起的漂亮姑娘来。虽是第一次见面,但这位姑娘得体的言行举止,很快得到了戚女士的好感。龙佳向他们母子介绍了陈局长后,陪着冯五母子谈笑着走出了机场。
奥迪车载着一行人在市区溜了一圈后,调头直向綦州县奔去。
山区的公路起伏蜿蜒,戚女士坐在车窗边,看着飞快从窗边逝去的景致,偶尔向身边的龙佳问一句什么。看样子她对这一带似乎曾经熟悉。
到了县城,已是暮色苍茫了。戚女士母子俩住进了县政府早为他们在綦州宾馆订下的房间。陈局长说了些客套话后,告辞了。
来到了龙佳的家乡,冯五兴奋不已。和母亲匆匆用过晚餐后,便迫不及待地同龙佳来到县城里最豪华的红玫瑰舞厅。
梦幻般的音乐,梦幻般的灯光,龙佳倚在冯五的怀里,踏着慢四步的节拍轻轻地晃动着。短暂的分别,竟让二人觉得恍若隔世。此刻,甜蜜的话语,娓娓的倾诉都显得多余,唯有两颗年轻火热的心在轻轻地撞击着,迸发出串串爱的火花……
良久,龙佳娇嗔地说,冯五,我不相信,你都三十岁出头了,美国又那么开放,你在那里会没有LOVE?
真的没有,冯五诚恳地说。自我懂事起,母亲就对我说,我们是中国人,将来要回中国去的。我成年后,她对我曾经有过的女友,不管是华人或是其他民族的,总是百般挑剔暗中作梗。后来我才明白,她是希望将来我回国后和一个中国姑娘结合,所以……
所以,你就来中国“骗”我。龙佳噘着嘴,装着一副生气的样子,可瞬间又“噗”地一下笑出声来。
朦胧的灯光下,龙佳显得越发娇媚,冯五下意识地把她搂得更紧了。
轻一点,快透不过气了!她提出了“抗议”。
告诉我,你母亲对我持什么态度?龙佳仰着头,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期盼地望着他。
至少,目前不反对。冯五答道。
龙佳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顿了顿问道,上次忘了问你,你叫冯五,上面一定有四个哥哥或姐姐吧?
不,我们只有母子俩。
啊,是这样。龙佳谨慎地说,在机场上,如果不是你介绍,我真不敢相信她是你的母亲,从年龄上看,你们更像祖孙。
冯五没有回答。一曲终了,冯五提议道,这里太闷了,小佳,我们到外边透透气吧。他拉着她离开了小桌。
二人来到宽敞的阳台上,县城的灯光星星点点地映入眼帘。冯五对龙佳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冯五说,从他几岁的时候,他就感到自己始终孤独地生活在一些与自己的肤色、语言都不相同的人群中,只有母亲和自己是相依相伴的“同类”,他曾为此感到纳闷和恐怖。稍大懂事后,他曾经问过母亲,我们为什么与众不同呢?为什么自己不像那些孩子那样有爸爸、兄弟姐妹呢?母亲告诉他,我们来自中国,与他们的种族不同;在你还没出生时爸爸就死去了,所以就没有爸爸和兄弟姐妹了。在他懂得男女间的事后,他再也不好问母亲为什么三十九岁才生下自己的问题了。后来,他逐渐意识到母亲对自己的身世噤若寒蝉,似有些难言之隐。
啊,是这样。龙佳懂事地终止了这段谈话。顿了顿又问,你母亲这次回中国来,有没有商业上的打算呢?
这个……这个她没有说,冯五慢慢地答道。不过,当我把凤兰花干品带回美国交给母亲后,她兴奋不已。说,就是它,就是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总看不够。后来听说这种药材不叫“还魂草”,已以“凤兰花”的商品名注入重庆地方药典后,更是惊奇不已,一连问我几遍,真的叫“凤兰花”么?我肯定地告诉她后,她竟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那天晚上,她房里的灯始终亮着。第二天她就对我说,五儿,我决定尽快回中国去看看。所以,看得出母亲对凤兰花是非常感兴趣的。但到中国来到底只是“看一看”,还是有其他打算,她却只字未提。可是,冯五望着龙佳深情地说,小佳,母亲到中国来是否有商业上的动机,对我并不重要。今生今世非你不娶,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