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6期
京都第一案
作者:凌 辉 舒 友
1949年11月底,台北,国民党中央保密局。局长毛人凤朝一纸电文凝视片刻,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嘴角也溢出一丝笑意:他埋藏得最为隐蔽的几张王牌,正是为京都及周边小县的铁道而设,只要计划周密准确出击,没准儿扭转乾坤就在此一举———12月6日,也就是6天之后,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将乘火车赴苏联,与斯大林会晤。
毛人凤霍地站起向机要秘书发令:立即命令大陆有关人员,不择手段,不惜代价,于关隘要津下手,一定要炸毁毛泽东乘坐的专列!
11月30日 枪声乍起
中午12时。一份由毛泽东批转的绝密报告送到了公安部副部长杨奇清(杨奇清兼任军委保卫部部长,又是公安部唯一的副部长兼政治保卫局局长)的办公桌上。上级的指示十分明确:主席出访苏联的日期和路线都不能变更,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扫清“路障”,排除隐患,确保专列的安全。台湾方面给北平潜伏电台的指令也附在报告之后,字字句句,触目惊心。
事关重大,杨奇清这位身经百战的老侦察员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立即拨通了罗瑞卿的电话。两个老战友在电话里交换了意见,决定一方面集中最新最好的电讯设备和电讯侦察专家,以追查地下电台为重点,迅速掌握和控制敌特组织;另一方面,对专列将要经过的铁道线加强保卫。罗瑞卿还亲自点将,指派方锐和汤玉峰两位功勋侦察员作为杨奇清的助手,马上赶到部里报到。
放下电话,杨奇清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北平和平解放前夕,国民党“保密局”在这里下了很大的赌注,潜伏了大批特务。他们有的打入我党、政、军机关,窃取情报,谋害高级干部;有的混迹民间,造谣、放毒、破坏交通甚至密谋暴动,骇人听闻的案件时有发生。杨奇清和他的战友们进入京城后,还没来得及松松绑腿,就投入了与隐蔽敌特斗争的特殊战场,接连破获了“北平技术纵队案”、“先天妙道案”、“四存中学武装暴动案”等一系列重大敌特案件。
但眼前这些从无线电波中截获的紧急情报似乎与他们掌握的那些都搭不上钩。向台湾发报者署名的代码,经专家破译可能是“郭、顾、国、古”四字之一;而电侦搜查结果,刚圈定潜伏电台的大体发报位置在和平门外梁家花园一带,那神秘电波便销声匿迹无从捕捉了。一位科长提出:绝大部分敌特分子是受金钱诱惑才为之卖命的,如此重大的暗杀活动,主子很可能为启动潜伏的“敢死队”而增补大量经费;台湾方面为特务提供经费的途径无非三种,即:银行、邮局汇寄香港转送、空投以及利用遗留钱物。从此案的特殊性看,前一种的可能性最大,是否能以此作突破口,顺藤摸瓜挖出潜敌?
杨奇清赞成这个观点,当即给侦察员们分工,除电侦组分赴铁路各点线外,另抽调人员从京津两地汇兑的银行邮局汇款单中去寻找疑点。
会刚散,秘书报告说,方锐到了。
进来的是一个显得有些邋遢的年轻人,穿着身鼓鼓囊囊的汉装旧棉袄,蓄着半寸长的络腮胡,双眼眯缝着,一副没睡足的样子。跟英武健壮、机敏过人的汤玉峰相比,他可差远啦。杨奇清对他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好。
简单地交代了一下案情,方锐还是那么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杨奇清火了,他悄悄从抽屉里摸出个准备带给儿子的大爆竹,就着藏在桌肚里的香烟头点燃,扔到方锐脚下。
轰的一声巨响,把门外的警卫员都惊动了。方锐依然端坐不动,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胆量不小。”杨奇清点点头,“可作为侦察员,你的反应有些迟钝。”
“明知是首长为考我扔的爆竹,我干吗要作出反应?”方锐说。
“谁考你啦?”杨奇清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我只想给你赶赶瞌睡虫,免得你在听我说话时睡觉!”
“报告首长,我是在思索。”方锐“啪”地打个立正,“我认为,敌方提供经费还有更隐蔽的途径。比方说,利用商家进货之机。因此,我想把目标锁定在梁园商厦。”
“商厦?老板姓啥?”
“古。她女儿古丽曾在北平特警学校受过特务训练。”
“你早调查过?”杨奇清精神一振。
方锐说,用不着调查,他曾受地下党组织派遣,以官家阔少的身份打入特警培训班。可惜大材小用,没掌握多少情报,那个培训班就解散了。他是在那儿认识古丽的。
“好,等汤玉峰来,我们再一起研究怎么监控这个目标。”杨清奇看看表,才记起自己忙得忘了吃午饭,忙叫炊事员做两碗面条,啥佐料不讲究,只要多放辣椒就行。
两人正唏哩呼噜吃着辣椒面条,电话铃响了。杨奇清抓过话筒,脸色陡地沉下来。“汤玉峰被害了,就在赶来这儿的半道上。”他取下墙上的手枪套,一边束腰,一边说,“走,咱们一起去现场。”
那位功勋侦察员是在离城30里的小树林边被黑枪击中的。当时,他正和县公安局长的通信员高一飞骑着两匹马一前一后经过这儿,一颗飞来的手枪子弹准准地击中了他的太阳穴。小高纵马去追赶行凶的特务,却因雨雾蒙蒙失掉了目标,只好把汤玉峰的尸体抱上马背回局报案。
现场一摊被雨水稀释的血迹记录了汤玉峰中弹落马的地点。县公安局长、小高,还有几名警察在那儿指指画画,见到军用吉普,他们都围上来。局长认出了杨奇清,忙着重复电话里报告过的案情。
“凶手有着落了吗?”杨奇清打断他的唠叨。
“逮住了,是一个被镇压的反革命分子的儿子报复杀人……”
“他从哪儿弄到手枪的?”
“只差这枪没找到。”局长说,“我一开始就怀疑此人。果然,一审,他全招啦。”
“你动了刑?”
“没,没有。当然,也不排除个别同志有一点过激行为,尤其是小高……阶级感情嘛,我觉得可以理解……”
“枪响那会儿你在哪里?”杨奇清转向小高。
“那边,那会儿我刚经过那块大石头……”
“上马,回到那儿去。”杨奇清命令。又让方锐骑上另一匹马,站在汤玉峰中弹落马处。然后,他走到小高所说的特务隐藏的树丛后,拔出手枪朝那边瞄了瞄。
隔着蒙蒙雾雨,百米开外的方锐在准星上只是一星模糊的影子,别说击中太阳穴,想打中一匹奔走的马更不容易。
“那家伙的枪法够玄乎了!”一直跟在杨奇清身后的局长说,“不可思议!”
“对,不可思议。”杨奇清说,“不过,倘若从小高所在的位置开枪,就容易多了———两马相距不到30米。还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高一飞正是因为一杆神枪才被你挑中的,对吗?”
“你怀疑他?”
“我想跟他较量一下枪法。”杨奇清说罢,从林子边拾了一根只剩两片黄叶的断枝,插到汤玉峰的血迹上,又让方锐把马让给他。
呆望着策马走近的副部长,小高有些心神不定。但从杨奇清脸上,他捉摸不到半点表情。
杨奇清待马走到小高身边,才猛然拔枪,回身射击。砰!一片黄叶应声而落。
“该你啦,”杨奇清看定高一飞的眼睛说,“露一手看看。”
“不行不行!”高一飞谦让着,“首长的神枪我咋敢比?”
“别谦虚了,你的枪法比我更神。我击中的是不动的树叶,你却能从奔马上打中人的要害!”
小高脸色陡变,伸手去抓枪柄,早有提防的杨奇清抬手一枪,高一飞手枪坠地,自己也被惊跳的战马掀下地。他一咬牙,拔出一把尖刀。
站在杨奇清身边的方锐,纵身上前踢飞了他的刀子。高一飞疯狂大叫着扑向方锐,方锐使了个巧劲,揪住那家伙的腰带从头顶直掼过去。被这番意外惊呆了的局长和几名警察才一拥而上,把凶手铐了个结实。
然而,突击审讯的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姓高的不仅不知道“12·6”这个日期,而且连汤玉峰的真实身份都不十分了解。他是在接受护送任务之后才接到谋杀客人的指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