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5期
荒村无字碑
作者:力 哥
李素琴与王二虎成了婚,在人们备受饥荒煎熬时,两人成婚为李素琴渡过这场饥荒增添了足够的信心,两人还共同为那些挣扎在生命线上的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正是这件事,为李素琴的悲惨命运埋下了祸根。
三、设局
在困难时期的最后的一个春节来临时,人们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那时节,几乎所有的家庭,根本看不到一粒米,就连草根树叶也吃不到嘴了,一棵棵裸着的枯死的树干,在寒风中呜嚎。
人们期盼着,能度过这个艰难的冬季。
这个冬季对李素琴与王二虎来说,也是同样的难熬,过去给牲畜的饲料已基本停止了供应,只有一些草料,还从公社调拨而来,不管怎样,他们还能与牲畜一同吃这些调拨来的干草,加上盐,蒸煮下咽,填肚子度日,比起其他人来还强得多。
“二虎,这样下去,人们都会饿死的。”李素琴说,说这话时,李素琴正从干草中挑出嫩一点的草来,用刀剁短,她做得很认真。
“死,关我们屁事,我们还不至于饿死。”王二虎裹着棉袄懒洋洋地躺在冰凉的炕上,有气无力地说。
“二虎,你对牲畜吃的草料管得别太严了,偷就偷点吧,人都活不下去了,养那些牲畜干嘛。”李素琴说。
“二虎,听到没有哇。”李素琴半晌没听到动静,站起来,走过去,用手拨拉一下王二虎的腿。
“听着哪。”王二虎有些不耐烦,“人们都来偷,饿死人不打紧,饿死了牲畜可不得了,那些草料是有数的。”
“你说,死了牲畜,会怎么样?”李素琴突发奇想。
王二虎并没有看出李素琴的动机,说:“也没什么,生老病死,人和牲口都一样。但要是饿死的,大队绝对会追究。”
“那咱们就让牲口病死。”李素琴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王二虎一下子从炕上蹦了起来,惊恐地高声叫道。
李素琴示意他别声张,说:“小点声,别让外人听到。”
“这可是搞破坏呀,要蹲监狱的。”王二虎胆怯地说。
“人都活不下去了,咱们得想个办法,让整个大队的人渡过这个难关。你想,死一头牲口不会有人怀疑的,人们就可以分点马肉吃,还可以节省下来一匹马吃的草料,一举两得。”李素琴为自己的灵感兴奋不已。
王二虎经不住李素琴的怂恿,想象着能吃到肉,激动万分,他都想不起来肉的味道来了。欢喜了一阵过后,他才镇定下来,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对李素琴说:“如果牲口一下子就死了,队上会有人怀疑的。”
“咱就对那匹最老的马下手,要让它慢慢死,我有办法。”李素琴胸有成竹。她当时没有想过,她与王二虎策划害死牲畜的办法,为日后埋下了祸根。谁都知道,只有李素琴才懂用药物来实施这种计划。
春节前,人们对队里的那匹生病的老马,显出格外的关心,人们恹着身子,来马棚问询牲畜的情况。队长感动了一番,表扬他们关心集体。其实,谁都盼着能分享到一块马肉的日子快些到来。
那匹可怜的老马终于在人们的期盼中死去了。
人们兴高采烈,每人都得到了一块马肉,还分到了一部分糊口的草料。那个狂热的场面,与后来也是因为这匹死去的老马而批斗李素琴的场面,同出一辙。
四、批斗
走出困难期后,李素琴自我感觉良好,她思忖着自己毕竟是城里人,还有点医药方面的知识,村里人都叫她李大夫。她也不想为王二虎生孩子,她有办法避孕。
当然是女人就有自私的权力,李素琴维系着自己的尊严。
可王二虎以为李素琴不能生育,便与她吵架,她没有能够有效地制止王二虎寻找女人的恶劣行径。
王二虎开始把心思放在别的女人身上,李素琴早就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她并没有太在意,也基本上容忍了王二虎,在婚前李素琴也听说过他的那些行径。不想后来王二虎得寸进尺,越发胆大妄为,竟把女人领到家来,当着她的面奸宿。
两个人最后爆发的战争,是在初冬的一个夜晚。
那天,乍冷起来的寒风,顺着门窗的缝隙钻了进来,李素琴不禁想到,这些日子总是在斗气,还没有将窗缝糊一下。想到了窗缝,她还悔恨了一阵,责备自己,没能把家料理好。她一时间心情好了起来,还打算与王二虎心平气和地谈谈,以求重归于好。
这时,她听到院门剧烈地响起来,她有一种预感,她听到了一种命运的声音。
她慌慌张张地跑去开门,只见王二虎醉醺醺地搂着一个女人站在门口。
李素琴认识这个女人,她是队长的一个远房侄女,刚结婚不久,死了丈夫,是学大寨开山放炮时被炸死的。她成了烈属,有别人享受不到的一些待遇。大家认为她可怜,没人招惹她,她竟寻到李素琴的家里来睡觉。
两人走进内屋,那女人对李素琴说;“二虎哥多喝了几杯,要我陪他。”她说着,主人般地脱鞋上炕,在炕橱中拿下被褥来铺上,就去脱王二虎的衣服。
那女人甚至有些得意忘形地支使李素琴取枕头。
李素琴心中蕴藏着的火山终于爆发了。她一把捋过对方的头发,撕扯着,并用尖利的指甲抓破了对方的脸。李素琴用农村泼妇的方法来收拾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酒醉的王二虎在刺耳的喊叫声中惊醒,他懵懵懂懂地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闹剧。
那女人高叫着:“二虎哥,你还不帮我打她!”
王二虎对这个女人言听计从,不敢怠慢,冲过去就从后面抓住李素琴的头发,朝墙上撞,李素琴的额头被撞破了,王二虎还喝道:“你个不下种的货,还敢管老子的事,胆大了你。”
李素琴跌跌撞撞闯出门去,她要找大队支书去告状。
那时节,文化革命如火如荼,人们很热衷于这种事,处理也相当严重,李素琴思忖着,凭自己在村里做大夫的地位,领导不会坐视不管的。
可她忽略了一点,就是狗急跳墙。在她跑去大队部时,王二虎与那女人着实害怕了一阵,但很快他们就想出了对策来。
李素琴正在向书记、队长告这对狗男女的同时,一场她意想不到的阴谋,正背着她悄悄地进行着。
支书队长听完叙述后,安慰李素琴,还说了组织上会做主的一类话,并找人去叫王二虎。
王二虎到来后,便痛哭流涕,说他上当受骗,跟一个挖社会主义墙脚的破坏分子,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说,那年李素琴用药害死了队上的牲畜,他一直受蒙蔽,当时他有过怀疑,但没证据,前几天李素琴偷偷告诉了他这件事。他说,他想他不能与这样一个反革命的破坏分子生活,他要与她划清界线。还说今天他和队长的侄女查到了李素琴的罪证,找到了李素琴使用过的药瓶,不曾想遭到了李素琴的报复。
一席话,队支书和队长都很兴奋,他们正在为找不到阶级敌人而犯愁。另外,队长还想开脱自己的侄女,听王二虎这样一说,便对支书讲:“难怪毛主席说阶级斗争天天有,这可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右派分子仇恨社会主义,竟敢毒死社会主义的牲畜。”
李素琴头脑里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没想到,搞来搞去自己成了破坏分子、反革命。
五、殒命
接踵而来的,就是对李素琴无休无止的批判。进入冬季,没了农活,无所事事的人们,终于找到了一个足以令他们开心的事做。批判李素琴,村里的人亢奋出了一种仇恨,是那种长时间隐伏着的农村人对城市人的仇恨。
白天里,队里让她拉车往田里送粪肥。她挨家挨户地收集茅厕粪便,然后再拉到田里,给干涩的土地施肥。晚上,李素琴必须到大队部报到,全村的人们也来到大队部,批判李素琴的反革命罪行。场面天天都很热烈,大队部里的人总是挤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