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9期
彩票惊魂
作者:张建华
卧室里没有动静。
来旺越发感到不妙,便运足气力。砰地一声将门撞开。见虎英披头散发一动不动地伏在沙发上直吐白沫,来旺头皮一紧,不禁顿足惊叫:“她喝耗子药了,她服毒了。”就冲出房门向卫生所跑去。
卫生所的王大夫是个六十多岁的农村医生。医术虽不太高明,却为人极好。当他听说虎英服了耗子药,就立刻带上一根胃管背着药箱跟来旺来了。他扳起虎英的头看了看,见她口吐白沫,人事不醒,便一边准备给虎英洗胃,一边让人打了1 2 0 急救电话。来旺见事情严重,就招呼几个年轻小伙子过来打个帮手,要给虎英洗胃。有人很快打来半桶清水,王医生拿出一瓶药水对了进去,然后吩咐那几个小伙子把虎英抬到床上按住,然后拿出一根很长的胃管往虎英鼻孔里插。没想到虎英突然睁开眼睛,推开王医生的手,大喊大叫起来:“不,不,我不喝,我不喝。”
王医生向那几个小伙子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就按的按,压的压,硬是不容分说地把胃管插进了虎英的鼻孔里。眼看着半桶药水被灌进了虎英的肚子里,把她吐得直翻白眼,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哭爹喊娘地直叫难受。王医生见救护车还没来到,准备继续再灌,已经领教过洗胃滋味的虎英可给吓懵了,她使尽全身气力乱翻乱滚,声嘶力竭地又喊又骂,那几个小伙子只好松了手。虎英一把拽掉了插在鼻孔里的胃管,又把攥在手里的两包耗子药往地上一摔,吼道:“灌,灌,灌你娘的头哇,姑奶奶没有服毒,我喝的是洗衣粉!”
众人大为惊愕!
来旺不相信,他抓起耗子药看了看,顿时被气得哭笑不得,他把耗子药往桌子上一扔,骂了句:“你他妈的混蛋。”便抓起电话想让救护车不要来了。可是,电话还没拨通,随着一阵救护车汽笛声近前,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就匆匆走进门。一个戴着大口罩自称马医生的女大夫进门就冲正在打电话的来旺问:“病人在哪儿?”
来旺手拿着话筒愣住了,他和虎英互相看了看,却不知如何回答。王医生闻声走了出来,他来到马医生跟前,十分歉意地笑道:“大夫,实在对不起了,这里的病人已经没事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马医生十分惊异,她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又问:“病人在哪儿?既然我们来了,还是再给查查吧?”
一个多嘴的小伙子见马医生不愿离去,就笑呵呵地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马医生一听,马上把脸一沉:“太不像话了,简直是拿我们开玩笑,你们必须付100元的出车费。”
屋子里一片哗然,倒把虎英羞得无地自容了,她掏出钱往地上一扔,就拿被子把头一蒙谁也不理了。马医生苦笑一下捡起钱来,向那几个随车来的护士说了声:“咱们走吧。”她刚来到院里,忽然听见隔壁屋里来旺娘的喊叫声。原来是来旺娘听见隔壁房间吵吵嚷嚷,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喊叫着要出去看看。马医生听着声音耳熟,就走了过去。一进屋门,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几天前让我帮她买彩票的那个老太太吗?便伏在床边提着来旺娘的伤腿问道:“老人家,你的腿怎么啦?”
来旺娘乍见进来这么个穿白大褂的人,却没认出是谁,便眯着老花眼问道:“你是谁呀?”
原来这个马医生也是桃花镇人,在县医院急诊部当医生,那天是双休日,她闲来无事就来到大街上打打太极拳活动活动筋骨,碰巧遇上了来旺娘,并好心帮她买了两张彩票。她见来旺娘没认出自已,便摘下帽子和口罩,笑道:“大娘,你不认得我了?还记不记得前天帮你买彩票的事来?”
“是吗?”来旺娘这才看清楚了,可不是吗,此人正是那个给我废票的骗子。她不及多想,一把揪住马医生的衣服就骂开了:“好哇,你这个骗子,你可把我给害苦了,我正愁着找不到你哩,你倒送上门来啦!来旺!快来啊!她就是那个卖废票的骗子呀!”她骂着骂着就冲外边喊了起来。
马医生大惊,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个老太太是什么意思,边奋力挣脱边莫名其妙地喊道:“大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废票呀?倒说明白呀?”
这时来旺和虎英都闻声跑了进来,见母亲扯着马医生不放,还直喊什么废票废票的,都愣住了。来旺急忙上前掰开母亲的手,并连连向马医生道歉:“马医生,对不起,我母亲是老糊涂了,别跟她一般见识。”他说着就要送马医生出去。
“等一等!”一直没作声的虎英快走几步拦住了马医生,并回头问婆婆:“她就是那个卖给你废票的女骗子?”
“对,对!就是她!”来旺娘肯定地喊道,并随手将床边的拐杖递给虎英:“虎英,你不是说见了那个卖废票的骗子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吗?你给我打!要狠狠地打!”
虎英接过拐杖,两只手都在发抖,她恨死了眼前这个卖废票的骗子:是她害得我受了那么大的罪,差点死在外边。她把仇恨都聚集到手里的拐杖上了,使尽全力向马医生头上打去!
拐杖被赶来的几个护士拦住,马医生是既气愤又委屈,她原以为帮这个老太买彩票是办了件好事,没想到人家却说是张废票,不可能,绝不可能,自已明明是在投注站买的,怎么会是废票呢?她一手抓住拐杖一边怒不可遏地赌咒:“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骗你,那张彩票也绝对不是废票,我敢拿我的脑袋担保!”
虎英看看婆婆,婆婆又看看儿子,都被马医生给震住了,可又弄不明白,既然那张彩票不是废票,那么彩票中心的鉴定又怎么解释?人家可是敲定核实那是一张废票,而且王明还被扣在那里,到底谁的话可靠呢?虎英肚子里存不住话,就毫不掩饰地要马医生解释清楚。
“我买的彩票绝对不是废票,问题肯定出在彩票中心,我劝你还是到那里弄个明白。”马医生自知无愧,十分肯定地提醒虎英道。
虎英一听觉得很有可能,决定马上进城,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八、在她眼里,那是自己的后半生。在她摸到提包的那一瞬间,突觉脚下一空。
虎英在彩票中心又找到了刘科长。刘科长听罢虎英的来意,不禁哈哈大笑,说你们两口子可真有意思,谁也不信谁,同床异梦可怎么过日子啊。虎英连连摇头否认自已和王明是两口子,刘科长十分惊诧,就把王明已经将二百四十万奖金全部领走的详情告诉了虎英。
虎英冷冷一笑,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已的妹夫会做出这种缺德事来,还喊着肯定是你们彩票中心在欺负俺乡下人老实,故意设的骗局,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就要到法院告你们。刘科长无奈,只好给那电视台的记者挂了电话,要他赶快将那天的录像带送来。时间不长,那记者便赶来了,他先是拍着胸膛证明保卫科长的话绝对真实,然后就将那天的录像给虎英一连放了两遍。
虎英懵了,录像画面上王明那活脱脱的表演把虎英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给撕了,虎英决定马上回去找王明算帐。她本想在路边随便吃几根油条,突然天空响起了阵阵雷声,抬头一看,只见东南方上空是乌云翻滚,眼看着大雨就要来临。她不敢停留,急忙到汽车站登上了回家的汽车。汽车刚刚出站,豆粒大的雨滴就哗哗落了下来……
再说王明被困在陷阱里已经是第五天。开始几天,他还能勉强呼喊几声,但慢慢地就连咳嗽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绝望地躺在地下等死。
突然,一阵雷声将他从昏迷中惊醒,随即便落下点点雨滴。开始雨并不大,雨水顺着盖在陷阱上的枝隙草缝滴在了他的脸上。他顺着水滴往上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上面哗哗流水声。随着一声炸雷,雨越下越大。王明的心兴奋起来了:真是苍天有眼,不让我渴死啊。然而,也许是应了乐极生悲的那句话吧,不一会,他头顶上的水已不是在滴,而是在哗哗往里流了,而且是越流越猛。
这个陷阱处在半山坡的一处低洼地,山上的洪水正好汇流到这里。时间不大,陷阱便是一个深水坑。积水已经淹没了王明的胸口,刚才还兴奋无比的王明这下可惨了。他是个旱鸭子,根本就不会游水,他很清楚,这小小的陷阱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完全淹没,自已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害怕极了,他不想就这么死了,那刚刚到手的二百多万还没有花一分哪,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他太不甘心了。尽管他的左腿已经摔断,但他还是在苦苦地挣扎,拼命地扑腾。可是四处都在流水,眼看着将要淹没他的嘴巴,他无论怎么扑腾,人就是浮不起来。挣扎了好一阵,他彻底绝望了,疾呼一声:“天哪!”便靠着井壁双眼一闭等死了。但,他始终没有松掉那装钱的提包。
也是王明命不该绝,随着又一声更响的炸雷,整个山野似乎都在颤动,盖在陷阱上面的树枝杂草突然“轰”地一声陷了下去。王明大吃一惊,尽管是在这瓢泼大雨之中,但他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眼前的一切:他的四周落满了枯枝杂草,水在上涨,那树枝也在随着向上浮动。王明的下巴已经贴在了水面上了,他无意中拉过一根枯枝往怀里一抱,自己的身体居然也浮了起来。王明顿时又有了生的希望,他又扒过几根较粗的树枝抱在一起,这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浮船,水在上涨,他也跟着上升,并很快就浮到了陷阱边沿。可那装钱的提包却被挂在了树枝上,怎么也扯不掉,也使他无法爬上岸去。
王明心里一急,就使出全身力气猛地一拉,却听得“嘶啦”一声,本来就不太结实的提包一下子被撕裂得通底透破,那装在里边的钞票一叠不留地全都沉在了混浊的水中。他先是一愣,马上就伸手去抓,可什么也没抓着,手倒被挂破了一道口子。他傻了、懵了,抓着那空空的提包哭了起来。他哭得很痛很伤心,这可是自己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才到手的二百多万啊,难道就这么没了?他几次想沉下水去捞上来,可无奈自己不会游水,更是不敢松开怀里的浮船。雨越下越大,洪水越来越猛,这里积水也越来越深,王明想想,眼前是逃命要紧,他抓住岸边的一棵小树终于爬上了岸。他望着那雨中的山野,望着那仍漂浮在水中的空提包嘶喊一声:“天哪!”猛地站了起来,然而,他刚要站起,那摔断了的左腿又是一阵剧痛,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王明打了个冷战又睁开了眼睛。雨已经停了,而那个陷阱如今已成了满满一坑浊水,空空的提包还在水面上漂来漂去。他轻轻挪动了一下左腿,还是疼痛难忍,又觉得浑身都在发抖,额头上也烧得烫手,四肢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抬头向山下看去,知道下面不远就是公路,在这里只有白白等死,他的左腿不能动弹,就只能一点一点地向山下爬去。一寸,一寸,又一寸,王明终于爬上了公路。这时正好一辆长途客车迎面驶来,他也不知哪儿来的气力,竟冲着长途客车站了起来……
雨后的能见度极差,四周雾濛濛的,况且路湿道滑,加上车速较快,客车司机乍见眼前突然冒出个人来,先是一惊,才慌忙刹车,但巨大的惯性使汽车仍呼啸着向前冲去,刚刚站起的王明来不及哼一声就被轧在了车轮之下。
虎英就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虽然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但她仍然看清那被撞之人就是王明。汽车刚停稳,她便急忙随着司机跳下车去,可是王明已命断身亡,却不见他身边有什么东西,特别是那二百多万钞票也不见踪影。虎英急忙伏下身去,晃着那血淋淋的身体大喊大叫:“王明,王明,你这个混蛋,快说,你把钱弄哪儿去了?快说,快说呀!”
虎英晃了一阵又一阵,喊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围观的乘客将她拉起,她这才明白王明已经死了,是永远不会再说话了。可是,他把那么多钱弄哪儿去了呢?虎英退出人群,她站在路边,默默地望着雨后的山野,怎么也想不出王明这小子会把钱藏到什么地方。她无意中一低头,忽然看到脚下有一道又光又滑的痕迹,这痕迹足有两尺宽,是从王明身后留下的,又顺着痕迹往山上看,那道痕迹一直通向山坡。
虎英心里一亮,拔腿就向山上跑去,她已从这道痕迹猜想到王明一定是把钱藏到山上什么地方了,只要顺着这道痕迹就一定能找到他藏钱的地方,那可是二百多万啊!尽管山路很滑很陡,但虎英还是很快就顺着那道痕迹找到了陷阱,此时的陷阱早已成了一汪浊水,足有十几米宽。虎英眼尖,老远就看到了那只漂在水面上的空提包,特别是提包带上系的那根红布条更让她确信无疑:这只提包就是自已带去的那只,那根红布条还是自已亲手系上的呢,那二百多万也一定装在里面。
她踏着水花向那提包飞牵过去,那系在提包带上的红布条也在风里飘动,好像是在向她招手。她跑得更快了,眼看离提包越来越近,她的心在飞,在她眼里,那不是一只提包,而是一座小洋楼,一辆小汽车和自已的后半生。虎英的心都醉了,她丝毫没考虑装满钞票的提包怎么会漂在水面上。她太兴奋了,也就是在她摸到提包的那一瞬间,突觉脚下一空。从来就不会游水的虎英在水里只扑腾了几下,便沉了下去。
山野又恢复了平静,那漂在水面上的提包还在悠然悠然地飘来飘去,好像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