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7期

头号女汉奸陈璧君的最后日子

作者:陆茂清




  “我敢抗拒,你又能怎样?”陈璧君乜斜着何科长,从语气到神色,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陈璧君,我严正警告你,若再抗命不从,当以武力镇压!”何科长厉言正色,手枪朝陈璧君点了点,更逼近了一步。
  “来吧,老娘倒要领教你的武力镇压。”陈璧君一拍胸脯,“有种的话,就往这里开枪,老娘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娘生的!”说着一步一步逼向何科长。
  何科长始料不及,陈璧君会这样又臭又硬,恨得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要不是蒋介石“一定要活的”严令在先,他真的要把她一枪送往西天了。眼看陈璧君要撞上枪口了,他只得往后退避,连那些久经沙场的老牌特工,也都看呆了。
  再这样闹下去要出事的,褚民谊横跨一步,插在两人中间:“汪夫人,何科长他们只是奉命办事,与他们计较既是不必,也无用处。”他转向何科长,“也请何先生冷静下来,容我们好好想一想。”
  何科长醒悟到,一旦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收起了手枪,找了个台阶下:“正如褚先生说的,我们只是按中央指示执行,汪夫人何必与我们过不去呢?”
  褚民谊把陈璧君拉到一边,悄悄说:“其实家里并不安全,欧大庆还不是被打死在家里?”
  一句话提醒了陈璧君,她的声音也缓和了些:“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气不过姓何的欺人太甚,老娘就是不吃他这一套。”
  “啊呀,汪夫人大可不必与他一般见识。”褚民谊尽量把声音压低,“再说蒋委员长去了西安或许不假,还是留有余地为好。”
  陈璧君默不作声,她感到褚民谊的话有些道理,做得太绝于己不利。
  何科长主动走了过来,脸上又有了笑容,以央求的口吻道:“汪夫人,军统的家规您是知道的,若是不能完成交付的任务,是要受严厉处罚的,所以还望汪夫人多配合。”
  褚民谊抢先说:“我们这就过去,不再为难何先生了。”说罢,拉了拉陈璧君,“汪夫人,走吧。”
  “告诉你,姓何的,老娘一向吃软不吃硬,看你讲得可怜巴巴,就成全了你。”陈璧君趁势落篷,走到船边。
  几个军统特工急忙上前扶护,只怕她跳水。陈璧君骂道:“滚远点,老娘还不想死。你们这帮畜生,欺侮一个妇道人家,都不得好死!”在褚民谊的搀扶下,她骂骂咧咧上了小汽艇。
  汽艇拐入支流,开了一阵子,在一幢临水的洋楼前停下。这里是伪师长李辅群的避暑别墅,如今已被军统广州站接收。
  陈璧君与褚民谊被带进李宅,到二楼各住一室。
  安顿完毕,何科长对陈璧君道:“从现在起,都不能下楼,只可在楼上活动。”他指指楼梯口的警卫室,“有事可向他们报告,未经许可,不得随意走动。”
  “这么说,我是被监禁成犯人啦?”
  “这是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何科长说完,径直下楼走了。
  戴笠因陈璧君桀骜不驯,强行逮捕难有成功的把握,于是,制定了一套诱捕方案,连蒋介石给褚民谊的电报也是伪造的。陈璧君虽然狡猾多疑,步步设防,只因求生心切,最终还是堕入圈套,成为瓮中之鳖。
  
  押解南京一鸣惊人,吓跑所长呵斥少将
  
  李宅的一应设施十分完备,只是已失去自由、成了笼中鸟的陈璧君日坐愁城,气愤交加,却又莫能奈何。百无聊赖中,便以翻书、看报、听收音机来消磨这难熬的时光。
  好不容易过了一个礼拜,陈璧君实在耐不住了,大吵大闹要见何科长。
  何科长终于出现了,仍算客气,称一声汪夫人,问找他有什么事。
  “那天的电报上不是说蒋介石去了西安吗?如今已快十天了,该回重庆了吧,还让不让我们去渝?”陈璧君这样追问,三分尚抱希望,七分在探虚实。
  “去不去重庆?什么时候去?我不清楚,总之是听上面通知。”何科长的回答听起来十分干脆。
  陈璧君颇感失望:“不去重庆也无所谓,还是让我回家吧,你尽可放心,我不会逃跑的。”
  “我没有这个权力。”何科长两手一摊,“希望汪夫人耐心等待,不要使我这个不当权的人为难。”
  “想我陈璧君光明磊落,在家等候处置。你们倒大耍阴谋,将我秘密绑架,幽禁在这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惜命潜逃了!”陈璧君变得恼怒起来,一拍桌子,“我死也要死在明处,不愿背怕死懦夫的黑锅。快放我回家,保证随传随到。若不答应我的要求,就绝食!”
  就在当天,她果真不吃饭了。何科长十分焦急,自己再三劝说外,又请褚民谊帮忙。陈璧君因绝食的滋味确实难受,三天以后半推半就重又进食了。
  9月下旬,陈璧君接到通知:回广州市内。她被请进了一辆窗帘严实的轿车,两旁还有武装特工挟持,分明是押解犯人的架势。
  转移地点是法政路原日军一个联队长的住宅,条件较李宅差了许多,昼夜不许出门,吃的是糙米饭加低级蔬菜。只是看守人员的态度尚好,仍以“汪夫人”相称,生了病也给治疗。
  延至11月初,一个姓徐的军统科员告诉陈璧君:“上面已有通知到了,汪夫人过几天要离开广州,请把贵重物品如手表、钢笔、首饰等整理停当,交我们登记代管。”
  “去哪里?是不是重庆?”陈璧君急切追问。
  徐科员摇摇头:“政府已准备还都南京,还去重庆干什么?听说把汪夫人送往南京。”
  陈璧君愁云满面:“去南京解决,不是坐牢,就是枪毙。我有受死的勇气,但没有坐牢的耐性,三尺斗室,终年不见天日,比死还难过。”
  “估计是用政治手段解决,不会交司法审判的。汪夫人暂时委屈一段时间,为时恐怕不会太久的。”徐科员是了解内情,还是出于宽慰,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如能用政治手段解决,真要谢天谢地了。”陈璧君双手合十,连声阿弥陀佛。
  11月14日上午,一架美国军用飞机从广州白云机场升空,机上载着陈璧君及其女儿汪文惺、汪文悌,外孙女何冰冰,还有褚民谊等几个广东的汉奸头目。
  飞机在南京大校场机场降落。虽然与机场小别不久,可物是人非,昔日贵为第一夫人且是中枢要人的陈璧君,权位煊赫在此发号施令,而今已成阶下囚,被押解到此。陈璧君悲从心起,鼻子发酸,差点掉下泪来。
  她由军警“陪同”上车,直驶宁海路25号。这里曾是汪伪特工总部南京站所在地,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接收过来,作为军事委员会直属的看守所,专门用以收押汪伪汉奸。
  陈璧君走下车子转头回望,但见门内外军警荷枪实弹,四周电网高竖,成排“鸽笼”对峙,不禁吸了口冷气:“进临审了,什么政治手段解决?又受骗了!”
  这一天,另有一批汉奸被押送到这里,聚集在场上,等候办理移交收押手续,其中包括陈璧君的大儿子汪孟晋、女婿何文杰。
  母子意外相逢,相对泣然。双方强忍痛楚询问遭遇,介绍近况,互嘱保重,说不完的话。
  “不许讲话,各自在行李边站好。”一个看守托着本子,挥舞着钢笔吆喝,“听好,喊到名字的答应一声,拎着行李,去我左后方排好队。”
  按看守所规矩,人犯入所的第一件事,是唱名验收,也叫“点卯”。
  那个看守开始点卯,每叫到一个,便有人回答“到”或“有”。
  “陈璧君。”看守边喊边向人犯丛中扫视。
  不料无人应答,他提高了声音重复:“陈璧君!”
  仍没人回应。
  褚民谊轻轻拉了拉陈璧君:“汪夫人,回一声算了。”他悉知陈璧君的脾气,担心她发作,所以急忙招呼。
  话音刚落,那看守骂开了:“陈璧君呢?是聋子?还是死在路上了?”
  “你算什么东西,敢直呼老娘的大名?还狗胆包天,出口伤人?”陈璧君反背双手,踱了出来,厉声呵斥,“告诉你,当年国父也不曾这样叫过我,你一个下下等的小审子,竟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你再敢这样喊一声,赏你一耳光!”
  看守给她这一骂,居然吓懵了,怔怔地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啊呀,原来是汪夫人!”看守所长徐文祺人未到而声先至,走到陈璧君面前,点头为礼,“这是刚从乡下招来的看守,不认识汪夫人,还望汪夫人海涵。”
  “既然如此,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这小审子。”陈璧君自以为捡回了面子,但随即又惊叫起来,“呀,你不是徐科长吗?”
  徐文祺眼皮下垂,不敢正视,声音也小了:“正是,正是。中央格外开恩,容我戴罪立功,在这里权当所长。”此人本是伪行政院的庶务科长,可能是立功受奖的缘故,摇身成了国民党政府的看守所长,反过来临管汉奸人犯了。
  “原来如此,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恭喜恭喜。”陈璧君拱手“祝贺”,“徐科长,不,徐所长,今后还盼多多关照。”
  “这是应该的。”徐文祺转身对那看守说,“继续点卯吧。”
  “且慢。”陈璧君拦住他,“我如今是人老病多,血压偏高,心脏不好,还有气喘。请徐所长高抬贵手,让我挑几个人同住楼上,好有个照应。”
  “这事我作不了主,容我待后向上请示……”
  “你刚才还说关照我是应该的,怎么说变就变?”陈璧君不等他说完就发作了,“狗不嫌主穷,你还不如狗啊!”
  徐文祺面红耳赤:“汪夫人言重了。这样吧,我马上打电话请示。”说着走去办公室。
  “上面要是不答应,就由你这个所长服侍老娘,老娘认准你了。”陈璧君甩过去两句。
  不过三五分钟,徐文祺来回话了:“汪夫人,你的要求上边批准了。”
  “什么批准不批准的?合情合理,本就应该的。”陈璧君当下选定其子女、褚民谊及伪实业部长陈君慧一起住在二楼。
  待各人入囚室后,徐文祺令看守将各室上锁。陈璧君又叫开了:“一上锁就出不来了。我室内的清洁,还有我洗衣服、一日三次倒开水吃药,都得靠他们帮忙,总不能时不时叫看守来开门吧?莫说你们嫌麻烦,我也嫌麻烦。”
  “审门是不能不上锁的,汪夫人又给我难事做了。”徐文祺带着笑说。
  “简单得很,各人的房门都不要上锁,只把楼梯口的总门锁上不就得了。”陈璧君俨然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就这么办。”
  徐文祺勉强点了点头:“可以考虑这样做,但希望汪夫人约束各位,没有必要的话,不要出自己的房间,更不要相互走动。”
  “好说,徐所长照顾我,我当然不会为难你。不过,谁胆敢怠慢我陈璧君,我非得给他好看。”陈璧君言毕把各人叫来,当着徐文祺的面叮嘱了一番,各人唯唯称是。
  自后,二楼果然秩序井然。陈璧君足不出门,有事招呼一声,子女亲信便应声而至。
  看守所里的陈璧君,仍以“第一夫人”自居。子女、亲信皆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稍有不慎,便遭她厉声呵斥,包括褚民谊在内,无不惟命是听,不敢道半个“不”字。她对看守也是颐指气使,如上司之对下属,老子之对小子。说也奇怪,所里自所长徐文祺以下,对她不只逆来顺受,而且恭敬有加,每有事找她,总是彬彬有礼先尊一声“汪夫人”,她也总大大咧咧接受。
  陈璧君整天呆在囚室里,连上午、下午各半个钟头的放风也不出去。徐文祺不由暗暗着急,因为上面再三交代,务必注意陈璧君的身体状况,为使之处于健康状态,以便顺利地接受审判,可给予一定优待,而今她足不出户,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没有任何活动,难保不会憋出病来,若是生病躺倒了,如何负得了责任?
  几经踌躇,徐文祺鼓足勇气,壮着胆子走进了陈璧君的囚室,按打好的腹稿说道:“汪夫人,放风了,怎么不出去呀?”
  “没有这份心思。”陈璧君只顾看报。
  “外边空气新鲜,汪夫人出去走走会格外的惬意……”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陈璧君白了他一眼。
  “我都是为汪夫人好,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活动活动手脚,对身心健康大有好处。”徐文祺一口气把想说的说完,希望陈璧君能感动,被说服。
  “徐所长这样关心我,我太感动了。”陈璧君放下报纸,站起身来。
  “那就请汪夫人下楼。”徐文祺为自己能说服她而高兴,侧身让道,“汪夫人,请。”
  “好啊,我是闷得慌,想把南京城内外都逛一逛。”陈璧君一拉徐文祺,“走,给我带路。”
  “汪夫人,这可使不得!”徐文祺大惊失色,转身就跑。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劝陈璧君“出去走走”了。
  在汪伪政权中,陈璧君的特殊地位,养成了她傲视一切、自负好胜的性格。被捕以后身陷铁窗,心境不好,她的脾气便越来越暴躁。
  徐文祺接到上头指令,凡被关押的汉奸头目,都要写一份坦白书。他估计别人都不成问题,就陈璧君难办,但又不能不通知她,只好硬着头皮去说。
  果然,陈璧君听他说明来意,就一口回绝:“我没有什么好坦白的。”
  “这是例行公事,汪夫人三言两语应付一下吧。”徐文祺低声下气地央求,“请汪夫人行行好,不然我不好向上边交差。”
  “唷,看来徐所长要靠我保乌纱帽啰!那就这样吧,烦你代劳给我写一份,由我签字,怎么样?”
  徐文祺信以为真,连连摇头:“这怎么可以呢?”
  “你是我的老部下,我是大汉奸,你是小汉奸,我做的事你都清楚,怎么不可以呢?”陈璧君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
  徐文祺甚为尴尬:“汪夫人又开玩笑了,还是您自己写为好……”
  “少废话,老娘一个字也不写。”陈璧君一脸愠色,“你走,老娘要安静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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