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5期

“猫王”正传

作者:吕纹果




  小巷深处的艳春楼,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招客,这里住的房客不是小商菜贩、修车补鞋匠就是三陪小姐和传销团伙,有钱的主谁住这一晚上10块钱的板床呀。回到这里,他就把那身皮脱了,穿条大裤头,光着膀子,趿拉着塑料拖鞋休息了一会儿,随后就着咸菜啃了一个凉馍,又泡了一包方便面来充饥。这会儿,他与这群灰色房客可谓没有任何区别。
  这里地处城乡结合处,房客们戏称这里为“不夜城”,住久了他们都历练成了精,半夜里警车鸣笛开进来,都脸不变色心不惊。因为警察三天两头光顾,不是抓逃犯就是逮嫖客,房客们也见怪不怪了。
  这几天,王二卯没有去金融大厦找王处长,而是四处联系货源。营业执照还没办,他就先去街头打字店印制了两盒精美的名片,把过去的荣誉和头衔都印了上去。除此之外,王二卯又打出了“大福办公用品总公司”董事长的旗号,并带着他与高先生的合影相册四处显摆,拉大旗做虎皮,以壮声威,谈笑风生,派头十足。王二卯充分利用名人效应,还真把几个供货商给哄着上了套儿。
  王二卯深知在商战中除了成文的游戏规则之外,真正起作用的是与之相伴的另一套不成文的游戏规则。后者看起来是辅助性的,却更有效,更具杀伤力。王二卯第二次去金融大厦找供应处的王处长,他轻轻敲了几声门,见无人应声,就握着门把手暗自转动了一下,门没锁,他弄明白了王处长虽然不在办公室,但是也不会走远,他就站在门旁耐心等待。
  十几分钟之后,王二卯上次见到的那位脸上长颗黑痣留大背头的中年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见王二卯站在办公室前,就板着脸问:“找谁呀?”王二卯灵机一动,双手递上名片说:“李行长让我找王处长,”这大背头听罢,立马换了一副笑脸说:“啊,原来是本家兄弟,怎么不早说呀,我就是,请进。”王二卯啥鸟没见过,他对这类大机关里的芝麻小官的心态是一清二楚,只要拿顶头上司的大帽子一压,就变成了缩头乌龟,上了套你再给点好处,他就由拒人千里之外的老虎变成了哈吧狗,只要扔根骨头就会跟着你走。王二卯与王处长套了半天近乎,绕来转去就把他网住了。这天中午,他请王处长与手下的科员们撮了一顿大餐,临分手又悄悄塞给他几条高档烟,经过这一吃一喝的折腾,王二卯就把供应办公用品的事给搞定了。
  王二卯在小巷口下了的士,他因中午劝酒多饮了几杯,就感到身子有点发飘,双脚不听使唤似地踉踉跄跄迈进了艳春楼的门。王二卯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楼梯扶手,两脚像踩进海绵里一样,怎么抬脚也迈不上楼梯。正在这时候,从楼上咚咚咚走下一个女孩来,她绕到王二卯跟前,仔细看了一眼,就惊叹道:“哎呀,王哥,怎么是你呀。”王二卯听罢,朦朦胧胧中感觉她有些面熟,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姑娘瓜子脸,白净,模样俊俏,一副大耳环在脸颊两侧晃来晃去。她脚上没穿袜子,雪白的脚丫趿双红红的凉鞋。原来这姑娘是秀镇白记客店老板娘白春月的女儿阿凤。
  阿凤让他把胳膊搭到肩上,自己用后背托着王二卯,把他一步步架上楼来。阿凤把王二卯扶到床上,给他脱了鞋,帮他盖好被子,轻声轻语地跟他说:“王哥,你先躺会儿,我给你倒杯浓茶,醒醒酒。”
  “小凤,该走了,去晚了又该挨骂了。”楼下传来一个女孩的叫声。阿凤推开窗扇,探出头对楼下说:“辣椒姐,替我请个假,俺哥中午喝多了,我在家陪陪他。”
  王二卯虽然喝多了,但他心里啥都明白,阿凤她们说的话,让他心里一阵阵难受:怎么会这样呢?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在城里做点啥不行?莫非她也是身不由己,被贫穷的生活给逼上了这条路?我这个当哥的得帮帮她,让阿凤脱离“苦海”,过上自食其力的幸福生活……王二卯顿感热血沸腾,他一把抓住阿凤的手,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空手套狼
  
  王二卯紧握着阿凤的手,问道:“阿凤,这几年没见你,家里人都过得好么?”听他这样一问,阿凤低下头,长叹一声,心里酸酸地说:“唉,家里日子好的,谁出来干这营生?”
  阿凤告诉他:前几年,日子正红火时,老爸突然从煤矿上下了岗,他见房客们跟自家女人打情骂俏,就暴跳如雷,不是左挑鼻子右挑眼,就是摔盆子碰碗,弄得鸡飞狗叫,天无宁日,房客们都被他变着法轰跑了。阿凤妈见连毛旺都走了,一气之下就把客店招牌扯下来一斧子劈开,当柴禾烧掉了。这样,没到两年,家里的光景就烂了。当时阿凤读中专还没毕业,就中途退学托王顺发的人情,进猫王鼠药厂当了工人。家里除了老爸那点可怜的下岗低保金,就靠她挣钱养家供弟弟妹妹读书,日子虽然苦点还能将就着过。谁知,随着猫王公司的倒闭,阿凤家断了财源,使本来就清苦的生活陷入了窘境。争强好胜的白春月,一夜之间愁白了头,整天精神恍惚,蹲在墙根下自言自语。这时候,阿凤爸才傻了眼,一丁点火性脾气都没了。为了帮老爸分忧,阿凤含泪跟着邻家的辣椒姐进了城。
  阿凤沦落风尘,王二卯顿感痛心,他觉着这都是他的错。如果猫王公司不倒闭,阿凤天天去上班,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呀。他望着满脸泪痕的阿凤说:“阿凤,挺起腰杆来,跟我一起做生意吧,虽然我现在也没啥本钱,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的钱袋就会鼓起来,让我们在这里重新创业吧。”阿凤拿手帕擦干了眼泪,诚心实意地说:“王哥,虽然俺没啥本事,只要能跳出这火坑,让俺做啥都行,咱说定了,你可不准反悔哟!”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来聊去,不知不觉,太阳喷薄而出,天瞬间大亮了。
  王二卯推开房门,做了几个深呼吸,伸了伸懒腰。他一把拉起阿凤的手就往楼下走。吃罢早点,王二卯拿起桌上的餐巾纸一抹嘴说:“阿凤,今天咱先去南三条批发市场进几吨复印纸,你押车给金融大厦供应处送去,务必让王处长给结了账。”
  这时候,南三条办公用品批发大厅刚开门营业,生意显得还比较清冷,卖主比顾客还多。他们此时坐着冷板凳,不是东张西望,就是喝茶闲聊。阿凤跟着王二卯,来到挂着万能办公用品招牌的摊位前,他冲着一个正端着茶杯喝茶的黑胖子说:“万老板,早上好,我前天订的货备齐了么?”黑胖子循声一看,忙放下茶杯,一把拉起王二卯的手说:“王总,你真准时,提货吧!”王二卯指着阿凤对他说:“这是本公司的业务主管,阿凤小姐。”阿凤说:“万老板好,认识您很荣幸,请多关照。”黑胖子拍着王二卯的肩头说:“咱这小本生意,仰仗王总关照,混口饭吃就知足啦。”
  这黑胖子万能,前几年,刚出道时曾经给猫王公司推销过产品,因此与王二卯有过生意上的交往。前天上午,王二卯在这批发市场看货时,突然遇到这位熟人,早已经不卖耗子药的万能,改行做起了办公用品生意,王二卯眼前一亮,他当时正发愁没钱进货呢。没费啥劲,就跟万能谈妥了先拉货后结账的交易原则。
  为了打消万能的顾虑,王二卯故意当着他的面,从公文包里拽出一叠崭新的钞票,塞到阿凤手里,摆出一付财大气粗的款爷派头说:“结完账,如果方便,请王处长去喝杯茶吧。”阿凤点点头没说啥,其实她知道,这一叠票子中间夹的都是纸,看着厚实际没几张是真币,这是故意蒙人的道具。随后王二卯对万能说:“让司机开车跟阿凤把货送去,我还要回公司谈几宗业务,往后生意上的具体事,由阿凤主管全权代理。放心,有我给罩着,你就只管喝茶水收钞票吧。”王二卯云山雾罩,连蒙带唬,还真把这黑胖子哄进了套儿。这十几万的货,他一个子儿没掏就拉走了。
  香气袭人的阿凤敲开王处长办公室的门,一照面都愣了神,心里不约而同地说:“怎么是你呀。”王处长讪讪地说:“你,你大白天来我办公室干啥?”阿凤见他如此尴尬,故意逗他说:“我送货上门来搞服务,你不欢迎么?”王处长听罢,骨头都吓酥了。一脸讨饶地说:“阿凤,千万别胡来,算我求你了,成不?”
  阿凤见到了火候,趁热打铁,把正经事说了。王处长这才松了一口气,拿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噢,好说,小事一桩,立马就办。”阿凤让王处长签了字,抛了个媚眼给他说:“王哥,谢谢关照,此情后补,再见。”
  时间不长,阿凤就结完账回来了,仅这单生意,除去所有开销,王二卯空手套白狼,净赚了两万元。阿凤灵机一动,对王二卯说:“咱要想把生意做大,这打一枪换个地方的游击战,总不是长久之策,如果能在金融大厦楼下租间门脸儿,把市区内几家商业银行的办公用品业务都拿下,这样一年挣几十万,也是小菜一碟。”王二卯听罢,却为难地说:“那地儿,寸土寸金的地盘哇。租间门脸儿,少说一年租金20万,咱哪有这本钱呀?”阿凤胸有成竹地说:“这事不难,我自有办法,你只管办理营业执照,组织货源就行,咱多管齐下,充分利用各种人际关系,这点事还能办不成?”,听了这话,王二卯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他心里暗忖:这女人经商是块好料儿,一点就透,一摸就准,一看就懂,刚上道就明白怎么逮大鱼了。
  这些天,在供应处王处长牵线搭桥的帮助下,王二卯又在省城打开了几条门路,着实做了几单好的生意。阿凤在公关中更是表现出色,她陪王处长喝茶、蹦迪、唱歌、打牌、游山玩水,很快就收服了他。为了让王二卯不预付租金而先使用一楼的门面。按着他们事先的约定,由王二卯先去供应处找王处长接头。王处长在这个谈判过程中,反复研究请示,设置了一些正常的障碍……不显山不露水,一切也都按照事先的约定,在商谈中顺利进行。因为这项出租业务的主动权掌握在王处长手里。时间不长,王二卯就拿下了租赁协议。
  不知不觉已经三个月过去了,王二卯的腰包又渐渐鼓了起来。生意火了,王二卯打电话给刘枣枝,让王大福速来省城,顺便带几个精明的年轻人来当伙计。王二卯想把办公用品公司交给大福与阿凤经营,他要另寻商机,准备再大干一番,以雪猫王公司倒闭破产之耻。
  谁也没想到,王大福进城却给王二卯带来一条令人高兴的消息。
  
  借水行舟
  
  王二卯在省城空手套白狼,经过几个月的打拼,不仅注册了一家公司,而且还由倾家荡产的穷光蛋,摇身一变又成了老板。为了把企业做大,他又开始了招兵买马,重新寻找更大的商机,力图再大干一番事业。
  这天,王大福接到老爸要他进城的电话,带了几个打工的小伙子,从枣庄坐汽车就直奔省城。
  王家父子见了面,先把几个新伙计让阿凤领着去安排食宿。随后,王大福从怀里掏出一封挂号信递给了王二卯。说道:“这封信早就收到了,因为咱家都这样了,也不会有啥好事,怕你看了着急上火,所以也没急着告诉你,知道你最近心情好了,我妈就让我把信顺便捎来了。”王二卯听了这话也没在意,他打开信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这封信是栾彩虞寄给他的。
  王哥:
  你好,我与国财迫于当时的形势,不辞而别,先借用一下公司的资金做生意,日后发了财一定奉还,请谅。
  前些天,从电视新闻中看到家乡发了洪水,想到你的处境艰难,爱莫能助,今随信寄去公司的财产保险单及委托书,保额1000万,以此为据找金州市人民财产保险公司理赔……我目前已移居国外,方便时再联系。
  王二卯手里捏着信,颤抖着说:“呸!还有脸给我写信,当初算我瞎了眼,遭奸人暗害,几千万都给我卷跑了,寄回这张破保险单来顶屁用?谁认你这烂账呀。”王大福听到保险单三字,灵机一动,拍手大喜道:“老爸,咱又成大款啦!”王二卯不解地问:“这话从何说起,天上掉馅饼吗?”王大福如此这般一说,王二卯仔细一琢磨,才恍然大悟。他对儿子说:“这事先莫声张,不知保险公司的协议算数不?不然走漏了风声,扯旗放炮,瞎折腾一场,弄场笑话,多寒碜人呀!”
  这父子二人,先秘密合计了一番。决定办公用品公司的经营业务由大福与阿凤负责管理。王二卯先回金州找业内人士探个虚实,然后再见机行事。
  王二卯曾经是金州有头有脸的响亮人物,在金州的一些要害部门与企事业单位都能找到几个朋友。虽说因鼠药事件倒了霉,但是他在金州没有啥民愤。如今,还有不少热心肠的哥们儿愿帮他。而且王二卯为人仗义,当年兴旺时也曾周济过不少人。金州市财产保险公司的副总刘立本,前几年做业务员夹着包满街上门拉保险时,王二卯在业务上给他帮过大忙,平时两家走动得也不错。当时王二卯住院时,已提升为副总经理的刘立本,带着礼品去看他,哥俩还拉着手聊了一会儿。王二卯感觉这人能深交,眼光看得远,还挺讲良心。因此,王二卯回到金州住了宾馆,就单独约刘立本见面,并告诉他有要事相求。
  这天晚上,刘立本在迎宾楼预订了雅间,专门为王二卯接风洗尘。王二卯望着满桌子丰盛的佳肴,回首当年的风光之时,心中百感交集。那时候请客从来都是他做东,结帐时大笔一挥,何等潇洒。他拉着刘立本的手,长叹一声说:“兄弟,谢谢你,如今还看得起我这穷光蛋。”刘立本说:“人情大似债,头顶锅儿卖,常在江湖上混,谁都难保没有倒霉的那一天。有事尽管说。能办,兄弟我就不敢在老哥面前说半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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