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期
林场幽灵
作者:袁建民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刘母上前怯怯地问:“请问,这是李副院长家吗?”
“啊,是的,是的。请进,请进!”中年妇女见又是家长带了考生来拜访,也不问姓甚名谁哪里人有什么事,就十分客气地往家里请。
二人进得屋来,刘母又问:“请问李副院长在家吗?”
中年妇女说:“他有点事情出去了,一时半刻怕回不来。要不这样吧,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对我讲,我姓田,是他的爱人,也是这里的教授,我能办的尽量给你办,实在办不了的,我会代为转告他。”
刘可和他母亲一听,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位夫人还是教授,还这么热情,这么平易近人。于是,刘母一五一十将刘可的情况和来这里的目的都与田教授说了。最后,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包有一万元的纸包递给田教授说:“田教授,我们来时也没买什么东西,有劳你为我儿子操个心,这点小意思就算我们先感谢您啦。”
田教授也不客气,把包接到手里后说:“你放心,这事应该没问题。不过,这可不是件一般的事,这事还非得经过他不可,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这样吧,你们住在什么地方,留个电话放在这里,等我家老李回来了,听他怎么说,我再打电话给你们。”
刘母赶紧说:“也好,也好。”
刘可便将自己的姓名、简历和他那亲戚店里的电话号码写好递给田教授,随即起身告辞:“我们就不打扰了。有您帮忙,也就放心了。”
母子俩从李家出来,顿感浑身轻松了许多。他们没想到事情会办得这么顺利,虽然暂时还没有结果,但只要她收了钱,就肯定会有结果的。
他们来到亲戚家,也不敢四下乱走,满怀希望地坐在电话机旁等电话。
不一会,田教授打来了电话,她说关于刘可同学的事情,刚才已跟她家老李讲过了。他家老李说,机动名额就那么几个,跟他打招呼的人很多,能不能为刘可同学争取到一个指标,目前还很难说。
刘可又不安起来,刘可那亲戚对刘可的母亲说:“这个电话是明摆着要你加钱,听话听音,名额就那么几个,谁送的钱多,名额就给谁。”
刘可的母亲涨红了脸说:“我们已送给她一万元了,也不知还要送多少?”
那亲戚说:“这里是国家重点院校,送一万元肯定少了。我看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干脆再送一万元去吧。”
刘可的母亲哭丧着脸说:“可是我这里只剩四千块钱了。”
那亲戚说:“你家里总还有钱吧?”
刘母说,家里是还有一点,可是———要不这样吧,向你先借一点,等开学的时候再给你送来?”
那亲戚倒也肯帮忙,第二天便给她又凑足了一万元送去。
刘母第二次送钱时,可没有第一次那么轻松。当时,她望着即将易主的一大把百元大钞心痛极了。她想想自己劳累了大半辈子,可从来还没经自己的手花过这么多钱。这钱要真是自己花了也罢了,可这算什么!想想都觉得冤枉死了。然而,当她想起儿子的眼泪,想起儿子那双发呆的眼睛,她的心都要碎了。在她心里,儿子是她的生命,儿子是她的太阳,儿子是她的希望。比起儿子,这钱算什么东西!
好在这一万元送过去后,李副院长终于答应了给刘可一个名额,要他回去等通知。
这趟西江之行总算没有白来,母子俩自是松了一口气。虽说花了些冤枉钱,可终归还是买到了一线希望。
刘可和他母亲回到了家里等通知。
一个星期后,刘可等到了美院田教授的电话。田教授说:“计划内招生已录满,你只能作为计划外招生录取。务必于一星期内另补交4万元。”
刘母在一旁眼见儿子高高兴兴地去接电话,没想到儿子在听电话时,脸色瞬间又变了。但见他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两眼又呆呆地,傻了一般。
刘母见儿子这般模样,赶紧上前问道:“又怎么啦?”
刘可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半响才说:“妈,我不去读美院了。”
刘母吃惊道:“是什么事把你气糊涂了!我们钱都送了两万了,怎能又说出这种话来?”
刘可说:“如果要去读,我们还要交钱!”
刘母问:“还要交钱?又要交多少?”
刘可说:“还要交四万!”
刘母大吃一惊:“四万!还要四万?这怎么可能?你没听错吧?”
刘可说:“不会听错。我知道,作为重点艺术院校的自费生,四万元还不是最多的,只是我们家承受不起。”
刘母着急地说:“那我们已送了两万元怎么办?”
刘可说:“我去找他们退回来!”
刘母为难道:“这能退吗?没字没据的,别人要不承认了,就是打官司也是我们输的。”
刘可咬牙道:“那我们注定要吃这哑巴亏了?”
刘母说:“吃亏是吃定了,不过,你倒是说句心里话,到底想不想去读?”
刘可说:“这还用问?可是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钱呀!”
刘母说:“你放心,只要你想去,我这做妈的就豁出去了!哪怕借钱,贷款我都会让你去!只要你有出息,钱不算什么!”
后来,刘母果然把店子转让了,倾其所有,又贷款了两万元,方才把这四万元如数交到了田教授手里。
刘母先后出了六万元,刘可才最终被正式录取。只是后来得知,他并非是作为自费生录取的,而是在院领导研究第二批录取名单时,李副院长把刘可说成是主管部门某领导的关系户,并据此将刘可作为特殊情况在计划内补录的。
刘可终于成了国家重点艺术院校西江美院的学生。入学后,本该高高兴兴的刘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想起家里冤枉出的那六万元巨款就心痛,就气愤!
住在学校的第一个晚上,他胡思乱想,怎么也睡不着。他原以为腐败只存在于政界,可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小就向往的、原本就是创造美的艺术殿堂,竟然也存在如此丑恶的现象。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背地里竟干着小偷和强盗的勾当!他想起一贫如洗的家,想起一块钱都舍不得花的父母,眼泪一串串地流下来。他后悔不该来上这背时的美院。否则,也不至于闹成这样。想到这里,刘可觉得李副院长夫妇实在可恨!这种人哪是什么艺术家,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他越想越恨。于是,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喊:这六万元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吃了,一定要让他们吐出来!
也许是刘可把这六万元看得太重,也许是刘可心胸不够宽广,反正他没有一天不想起这六万元。后来,这六万元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他每次一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而每当这时,他就想大声叫喊,就想破坏点什么东西,甚至还想杀人。
刘可入学几个星期后,才知道本班一位叫李大玉的漂亮女生就是李副院长的女儿。他开始还对她不屑一顾,可后来一个念头一闪,竟然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这以后,频频找借口与大玉接触。每次外出写生他都跟屁虫似地跟在大玉身后,一路帮她背包、扛画架,尽可能在同学面前做出与她亲密无间的样子;而大玉也乐得有个专业基础比她强的朋友在一边指导。大玉是一个单纯得像清水一样的女孩,尽管看着他老是像勤务兵似地跟着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想到同学之间纯真的友情,心里也就坦然了。
大玉把她和刘可的关系一直视作是同学之间的友谊,而学院的老师和同学还有小玉则早已误将他们当成了一对恋人。
暑假回家的刘可,距开学还有几天就迫不及待地返校了。回来的当天晚上,他俩就约好了第二天出去写生。后来,刘可要大玉过来他宿舍里玩,说请她尝尝他带来的土特产。
大玉应邀来了。
在只有两个人的公寓里,刘可望着眼前穿着一身名牌的大玉不禁又想起那六万元。当他觉得她的某一件衣服可能是那六万元的一部分时,那股潜藏在心中很久的占有欲便在他的头脑里泛滥起来。他突然抱住大玉就一阵狂吻。大玉奋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狠狠地打了他一记耳光,愤然冲出门外。
第二天清早,刘可依然按原来约好的时间去喊大玉,同时向大玉道歉。大玉打开门时,刘可见她早已准备好了行李。只是,此时的大玉已不相信他了。她不再要刘可同去。最后,一个人走了。
刘可虽然没有和她同去,但他跟踪她到了林场招待所。他决定利用这次机会了结她家欠下的孽债。他头脑里时刻想着那足以激发他报复欲望的六万元,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心慈手软。
刘可躲在屋后等着天黑。他本来打算到夜深人静时才动手,可后来发现这林场里并没有很多人。他等了两个小时,除了大玉外就只看到一个瘦小的男人。于是,他决定提前动手。
天黑后不久,刘可偷偷地来到大玉住的房门口。此时,大玉正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用手机打电话。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劈手夺下她的手机就把机关了。大玉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发现是刘可,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就见他的双手飞快地伸向了自己的脖子。
刘可掐昏了大玉,将她丢在床上。接下来他关好门,撕下了她的衣裤……终于,刘可埋在心里两年的怨恨暴风骤雨般地发泄在了大玉的身上。
正当刘可手忙脚乱地穿衣裤时,却见大玉慢慢地苏醒过来。刘可赶紧掏出一把尖刀,走过去一刀扎在了她雪白的胸脯上。
大玉死了,刘可突然感到害怕起来,他颤抖着手正欲开门逃跑时,突然门就打开了———老赵所长提着一盏烧开的水呆在了门口……
事后,他赶回学院,用早已准备好的假身份证在农行开了个帐号后,接着就给李副院长寄出了那封匿名信。
生死智斗
刘可的故事讲完了,小玉做梦都没想到这桩惨案的源头竟在自己父母的身上!她更没想到自己从小敬畏的父母会是这样的人!她心里难受极了。本来,大玉的死就已经够她心痛的了,现在父母的腐败又像一把尖刀捅在她的心上,这一连串的打击使他差点要承受不住了。她望着眼前正等着要索命的刘可,真不知该怎么说了。
刘可见小玉沉默不语,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玉点了点头,但没有马上回答,她还沉浸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她极力调整着情绪,好一会才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不告他们呢?”
刘可冷笑道:“我有什么证据告他们?我有什么能耐可以告倒他们?”
小玉难过地说:“那也不能滥杀无辜呀!你凭什么要杀死大玉,要杀死老赵?甚至还要杀我?你就没想到你这样做会出现什么后果吗?”
刘可说:“我当然会想到后果。我所想的后果就是除了要回我家的六万元,还要让那些高级抢劫者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有钱没处花!让他们活着比死去更难受!至于我嘛,除了可以尽情地享受到报复的快感外,不会有什么后果,不是吗?事后你父母虽然发现他们的一对宝贝女儿都先后失踪了,可没有人会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玉听到刘可说出这番话来,猛地打了个寒颤。她望着刘可那忘乎所以、似乎还有一点变态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她觉得他阴险可恨,又觉得他有点可怜。她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他手里,这样太不值了!这样也就真的会应了刘可的话,从此没有人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最终又是一桩无头案。
小玉这么想着,突然用很伤感的语气说:“你既然这么说,那就算了,再说也是多余,你觉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句心里话,现在我也不怪你了。我反复想过了,我们姐妹能有今天,其实都是自己的父母造的孽。事到如今,我也只好认命了。不过,我还想求你一件事。”小玉说到这里,眼巴巴地望着刘可。
刘可信了,居然有些大度地说:“那你说吧,什么事?只要不是求我放了你,什么事都行。”
小玉说:“我不会求你放了我的,只求你我死后将我和大玉埋在一起,并设法通知我的家人。”
刘可说:“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也不要拒绝我。”
小玉莞尔一笑,说:“瞧你说的,我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要求不能答应的?就算我不答应,我死了以后,还不是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刘可说:“你说的也是。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人活着时做才好,人死了也没什么意思了。看你这么漂亮,又这么性感,其实我做梦都想得到你。今天,我实在不想让你就这么白白地浪费了。我想利用你的最后一点时间,来了却我的一个心愿,也不至于让你带着遗憾去见阎王,你看我的这点要求怎么样?”
小玉两颊绯红,说:“行!我还真没体验过,原打算要等到结婚那一天的,没想到等不到那一天了。”
这时,刘可收好了刀子,迫不及待地去抱小玉上床。
小玉推开刘可说:“我口干了,让我先喝点水。”
小玉起身拿起桌上没盖盖的开水瓶,倒了两杯凉开水。自己先端了一杯,又递一杯给刘可,说:“祝你大难不死,洪福齐天。”然后,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气把水喝干了。
刘可面有疑色,但还是举起杯说:“小玉,对不起了,我们今生无缘长相守,来世再做朋友吧。”说罢,一仰脖子也把一杯水喝干了。
刘可与小玉“干杯”以后,似乎又变得斯文起来了。他等了一会,见小玉还没有主动上床的意思,便用手指了指床说:“请吧。”
这时,小玉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纸来,说:“我给家里写封信,行吗?这是最后一个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