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期
千年国宝大劫案
作者:曹 斌
司徒剑见此人愣头愣脑的,且一副凶相,便往了嘴,告辞女人道:“既然牙医不在,那我明日再来。”说着对那个女人丢了个笑眼。
那个女人心痒痒想说话,可碍着那个大汉,又只得转身进屋,道:“先生明日再来!”
司徒剑出了牙医所,在街上逛了一会之后,回到客栈小憩,那个小二入房为他沏茶,他即问道:“牙医所的那个粗大汉是谁?”
小二骂道:“他是牙医华德宝的一条看家狗,除了看家还会咬人!”
“此话怎讲?”
“大汉叫华二宝,十二岁时死爹娘,由牙医养大,因而对牙医惟命是从,视如亲爹,且从了牙医的姓。”
“哦,原来如此!听说那个牙医是日本人?”
“是的,他已在此行医多年了。”
“那么他的那个老婆呢?”
“她是南岳镇的人,说来可巧,原是我们客栈饭铺老板的女儿。老板生前不许她嫁给日本人,说一看日本人的那对眼睛就是坏人相。可后来老板死了,小姐就跟定了这个牙医。”
司徒剑待小二走后,取出了包中那把牙钳,反复把玩。钢钳已经生锈了,只见钢钳内侧印着一行英文字母:“MADE IN TOKY-O”。他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东京制造?”
半夜,司徒剑醒来,似觉有人在门外走动,继而听得有人拨弄门拴。他起身追出去,但见一个人影消失在甬道尽头。黑夜里,这背影却酷似日间所见的那个牙医所的大汉。司徒剑不禁骂了声:“狗贼!”
次日清晨,司徒剑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去了牙医所,远远地见一群人聚在门口议论什么,只见客栈小二也在其中,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二哭丧着脸道:“小姐———牙医的老婆昨夜暴病死了!”
司徒剑心中一惊,推门入所,看见牙医的老婆直挺挺地躺在一块门板上,连衣服也还是昨日的那套。一个黑黑瘦瘦、个子矮小的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在为她盖面布。
他见司徒剑入内,问道:“你找谁?”
“我昨日来治牙,说牙医不在,叫我今日再来。”
“哦,是这样。我太太昨夜暴病死了,你看!”这个小个子男人指指门板上的女人,“我太伤心,今天自然也不能为你治牙,实在抱歉!”
司徒剑明白此人肯定是渡边了,听他的口音分明已是一个地道的中国通,连服饰也是本地样式,于是问道:“我昨日见你太太不是好好的吗?”
“我昨日去省城会客———我的太太不是告诉过你吗?”说着,他那双透着寒气的鼠目盯了司徒剑一眼,“可是我半夜从省城回来,发现她已经死了!”
司徒剑记起了小二所说的渡边四郎的眼睛,果然不错,此人阴鸷狡诈,道了声“可惜”。渡边四郎又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话:‘中年丧妻,人生一大悲事’!”
司徒剑一边附和,一边探问道:“那我过几日再来,还望华医生节哀。”
“不了,不瞒先生说,我三日后即启程回国了,先生可去省城治牙。”
司徒剑知道没有理由再耽搁下去了,便装作哀悼的模样走到死者身旁,趁牙医鞠躬送别时,返手揭了下死者面布,瞥后不免一惊。正要告辞出来,只见华二宝捧着一畚箕垃圾污物从后室出来,见了司徒剑虎视眈眈,怒道:
“你又来干什么?”
华德宝喊住他道:“不得对病人无礼!”转身又对司徒剑鞠躬致歉。如此,华二宝才拿着畚箕擦着司徒剑的身子出门而去。就在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司徒剑见畚箕中有金属物一闪,又是一惊,便紧跟着华二宝出去。他佯作往回客栈的路上走,其实暗中盯着华二宝———原来他将垃圾倒在街背面的一个小土坑里。
又是子夜时分,司徒剑和衣而卧。在小客栈里,他头脑里涌出日间留在牙医所里的疑虑:牙医太太脸色铁青,嘴唇紫得发黑,有为人毒死之嫌;更奇的是那对鼻孔,显见得是被硬物夹烂,连鼻梁都拧歪了。宋天龙昨夜对他说过,看守无际肉身的小和尚也是为人夹鼻灌毒而死,连鼻梁也扭断了,二人死法何其相似!华二宝畚箕中那段金属物甚似拔牙钢钳的一只手柄!司徒剑躺在床上,想等到夜深时去捡回来证实一番!
看看已是二更天了,司徒剑提着司狄克径直走向华二宝倒垃圾处。
没有星月。司徒剑向四周瞧了一下,拿出火柴,点照坑中之物。拔出司狄克的杖刀,在坑中掏寻翻找。如此掏掏翻翻,足足有半个小时,忽听得刀尖同一金属物相碰的声音。他蹲身探手刀尖处,摸到一样硬物,用劲拉出,竟是一把拔牙钢钳。
司徒剑一阵欣喜,急忙又划了一根火柴,在牙钳一只手柄的内侧找到了一行英文字母:“MADE IN TOKYO”!司徒剑心中一惊:果真也是“东京制造”!好个心狠手辣的渡边四郎,连自己的老婆也杀了!司徒剑把牙钳上的灰尘抖掉,正欲将其放入口袋,只觉背后利器一挡:
“你在找什么东西?”
司徒剑未答话,慌忙避让,只见一把长柄斧从头上掠过,好险!他飞跳出几步外,方见面前站着个蒙面大汉,那架势分明是华二宝!只见他又是一斧直劈司徒剑头顶,司徒剑提起刀杖挡退,华二宝又返斧猛斩司徒剑腰身,司徒剑避过,一刀刺向华二宝心窝。司徒剑正恨自己未带出手枪,却猛听得一声枪响,华二宝握斧之手中了弹。于是,他换手提斧逃窜了。
长沙探宝
司徒剑眼前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正把一支手枪插入腰间。司徒剑收起杖刀,对他拱拳道:“多谢小兄弟拔枪相助!”
英俊男子笑道:“不必客气,对付这等南蛮子就要给他厉害看看!”
“敢问小兄弟大名?”
“先生还是不问为好。在下就此告辞了,后会有期!”说着便消失在远处的一处小树林里。
司徒剑实在悟不透其中的奥妙,正思想间,突然下起小雨来。于是,匆忙赶回客栈。
翌日刚起床,即听见小二在说:“牙医已把小姐入殓了,这是什么规矩,死了只有一天!”原来,当初小二恋过小姐,至今尚念旧情,故而忿忿然。
司徒剑急忙来到牙医所,果见所门敞开,一口白皮棺材搁在屋内,心想:“这个渡边又玩什么花样?莫非是棺材……”刚想到这儿,渡边四郎却在身后问道:
“先生还没有离开南岳镇?这南岳镇是个险恶之地,没有什么宝贝可看,先生小心为是!”他一身中国人的丧服,面露哀色,却更带杀气。
司徒剑接口道:“多谢渡边先生指点,听说你太太今日大殓,特来一悼。敢问先生,人殁一日即大殓是你们日本人的礼仪吗?”
渡边朝司徒剑走近两步,司徒剑这才发现他是罗圈腿,他两只鼠目一闪:“不是,我再有两天即启程回国了,打算将太太灵柩一起带回日本安葬,故不得不早日盛殓。”
“携柩回国?那不是太麻烦了吗?”
渡边有点不耐烦:“结发夫妻十余年,我不忍把她一人留在南岳镇。”
“也是!”司徒剑铿锵一句,“该带走的就带走吧,不该带的就留下,免得行路不便。”
这句话似乎触着了渡边的神经,他脸色不免难看,不过马上又转色道:“先生说的是,凡家什器具我都留下,送给左邻右舍。不过,华二宝是我准备带走的,十余年来我与他已情同父子了。”正说到这儿,华二宝过来招呼渡边。华二宝见了司徒剑显出一副狼狈相,像挨过打的狗一样。司徒剑见他手腕上扎着纱布,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司徒剑对渡边道了声:“改日我再来为先生送行。”便走了。
两日后,华德宝———日本牙医渡边四郎果真带着他的两件行李及华二宝踏上了他的归国行程。两件行李即他太太的灵柩和一只老式的大木箱。这两件行李装在牛车上,一路拖到专署所在地盘城,另有华二宝身上背着的一个竹兜,再也别无他物。临行,司徒剑果真去为渡边送行道:
“一路平安!不日我游衡山后也将回省城。”
渡边鞠躬道:“多谢,后会有期!”
其实,司徒剑并没去衡山游玩。渡边一走,他赶去镇上的棺材铺,给了伙计几个银元,问道:“牙医华德宝是何时为他太太订的棺材?”
“两个月前。我记得他还特别关照老板说,他太太卧床已久,恐将不久于人世。因备有的陪葬物较多,不妨把棺材做高点。”
司徒剑心中叹道:“这个客栈老板的女儿,也真该死,怎么嫁了个心如蛇蝎的倭人!”当夜,他在客栈结了账,骑着宋天龙弄给他的那辆单车,趁着月色回了盘城。
盘城旅馆的房间他是保留着的,茶房见他回来,道:“先生出去了数日?”
“正是,我去衡山玩了几日。”说着,匆匆写了一张纸条,折好交给茶房,“你骑门外的那辆单车把这张纸条送给警局的宋局长,所骑单车还给宋局长即可。”
司徒剑回楼上房间等了不多时,便听见楼梯上皮鞋的“笃笃”声,知是宋天龙到了,开门相迎。
宋天龙依然提着熟食、湘酒:“一见老兄面色即知老兄必有所获!”
“一言难尽!”
“所以我给你送来了酒食,咱们边吃边谈,知己否?”
司徒剑哈哈笑道:“知己,知己。”说着动手斟酒夹菜,“边吃边谈。”
宋天龙急问道:“渡边是否杀死小和尚夺宝者?”
“不错。渡边此人可谓狠毒,他以同样的手法杀了他的老婆。”
“他当有把柄为他老婆所握。我想在此地动动他的两件大行李,看看那件国宝到底在否?”
“正是不谋而合。”
“七年前,我曾对南台寺住持大空法师许过诺,一定夺回和尚肉身,该说老兄费心了!”转而道,“据我所知,日间渡边已租定了一辆卡车装运那两件大行李北上,而且一路办妥了免检手续,可见其神通广大。”
“我倒非要动他一动!”
夜深人静,一条黑影从旅馆的楼梯扶手上滑下。旅馆厅前一片漆黑。下楼人蹑手蹑脚摸向厅后的门,出门是一方空场,黑影沿着墙脚挪步,走向门对面的旅馆仓房。此人用司狄克轻轻推开没上锁的仓门,入内又关上门,然后,用火柴照了下仓房,终于找到了渡边的那具棺材同那只大木箱。棺材钉死,木箱上锁,如何下手?他迅疾拔出杖刀,用刀尖挑开箱锁,开盖,但见箱内尽是些治牙的手术用具和药品,翻到底是一些书信杂物,并一些书籍。司徒剑不免失望,可他发觉箱子底下似乎还有夹层,用杖刀里外量了量高度,果然不错。
正在此时,司徒剑忽听得仓门外有咕哝声。他已来不及出仓,忙插上箱锁,从边窗跃出,只听那人道:
“深更半夜叫我去看什么行李,谁要偷死人棺材?”他气呼呼地走入仓房。
司徒剑正欲潜回客房,猛见一个人影在他前面的空场上越墙而去,心中不免一惊:“此人在我之前来的还是之后?他是哪一路的?也是为无际肉身而来?”
果如司徒剑所料,渡边四郎的第二站是长沙。渡边是暮间到的长沙,下榻在“岳阳饭店”,这是长沙最考究的饭店了。渡边把一切安顿妥当后,在大堂略坐。此刻的渡边已非湖南土佬的打扮,而是一身黑西服,俨然绅士模样了。
入坐刚一会,有人在身后撞了下他夹烟的手,烟掉在地上,烟灰撒在他的新西服上,渡边大为不快。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青年忙上来一边为他掸掉烟灰,一边连连道歉,并给他递上一支烟道:“先生抽烟,先生府上是……”渡边接烟道:“我是日本人,正在归国途中。”
“啊呀,巧了。”青年人惊喜道:“现我正要同新婚之妻去日本,学经商之道,以承父业。我在此饭店度最后三天蜜月,之后即动身。”
“日本现在战败了,还去日本干什么?”
“日本的科学不是很发达吗?蒋委员长不是在日本学的军事吗?”
“青年人有远见,请问贵姓?”
“鄙人姓沙,贱名一个生字,因我出生在长沙,故家父以此命名。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正说话间,一个美貌少女来寻沙生。
“渡边四郎,中文名字叫华德宝。”说着,渡边高兴地指着美貌少妇道:“这位是你的新婚太太?”
“正是贱内。”接着沙生对少妇道:“红玉,这位渡边先生正回日本去,如此我们倒可以同先生一路,让先生作带路人。”沙生颇为兴奋,马上要了酒菜邀请渡边:“在下同华先生痛饮一杯,以结异国之交!”
渡边推让不及,只得道:“叨扰了,有缘同沙生夫妇相识,不胜荣幸!”渡边为沙生之妻红玉满斟一杯,红玉娇嗔道:“我不会喝酒,免了罢。”脸露媚态。
渡边执意劝饮,相持不下。
沙生对红玉道:“不要扫了华先生的兴,等一会我还要向华先生讨教日本的风土人情。”
红玉勉强饮了半杯,却说头晕要吐,沙生皱眉道:
“你去休息吧,真扫兴!”她一走,沙生为渡边满上道:“咱们只管自己饮,让她去,她不惯饮酒。”
渡边见走了美人,甚为不乐,只是两人天南海北扯了一大阵,直到夜深方才离席。
沙生似已醉,向渡边告辞道:“明天……再……饮……”
渡边冷笑一声,径自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