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2期

爱上一个女贼

作者:航亿苇




  
  朋友都劝我把珊儿赶出去。
  “丛乔坤,如果你还是男人,就把这个婆娘赶出去。一个大男人竟然鹊巢给鸠占了,成何体统?”肖兵激愤地说。
  “你不了解情况。这事,我没办法,对付一天是一天吧。”我无奈地说。
  “狗屁!我就不信赶走不了她。”
  “我又不是没赶过。赶不走。”
  那其实不是赶。是躲。为了躲她,我已经搬了两次家,还是被她找到了。为了彻底摆脱她,我甚至还考虑过到广州或深圳打工,但目前的这份工我又舍不得放弃。在益民公司,我干得不错,老板对我不薄;转到别的地方,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不想那样了。
  珊儿原来不叫珊儿。认识她的时候,她叫邢芬。她有过很多名字。
  珊儿叫邢芬的时候,曾经是个女贼。她是专门偷自行车的。不是她自己偷,而是与人合伙,别人偷来了,她到青风桥下面去卖。青风桥是贼车的销赃处,警察一年几次要去那儿打击自行车盗窃团伙,打击了几年,青风桥贼车市场反而一年比一年兴旺起来。
  我也是慕名去青风桥买贼车的。买贼车当然不对,属于违法行为。从小到大,我也一直努力做一个守法公民。可是我接连丢了三辆新车,就一个月时间。我那会儿去益民公司不久,没有多少钱,一个月损失上千元,实在无法忍受,这便成了我去买贼车的理由。
  那天,珊儿没有告诉我叫邢芬。她是卖贼车的,我是买主,双方无需通报姓名。她身穿有些脏有些旧又有些土气的衣服,背上还背着一个婴儿,一看就让人以为她是来自农村的劳苦大众,一个生活艰难的村妇。
  “这车多少钱?”我问。
  “70。”她说。
  “30。”我说。
  “你看这车这么新,在店里要400多呢。30不卖。”
  “店里的车当然要三四百。我他妈的都连丢了三辆了。”
  她笑了,说:“那就31给你。”
  31元买了一辆基本上是新的车,我心里说不上高兴还是难过。想到我自己的车也这样被偷车贼卖给了别人,心里就有些怪怪的。
  大约过了一个来月,我的办公室进来了一位打扮得非常时髦的女人,她那种青春、光鲜和优雅的气质,立即引得几个男人骚动起来。
  “你好,你好,你们好!”她对我们一一打招呼,走到我面前,她“噗”地一声笑了:“哇,是你啊!你原来在这里!”
  她这样说,别的人都转头来看我,而我一时想不出她是谁,迷惑起来。
  “青风桥。”她说。
  我想起来了。但又无法将女贼与面前这个漂亮的女人联系起来。老实说,我非常尴尬。
  她是来推销饮水机的。饮水机是去年刚出现的一种新产品。前些年流行喝瓶装矿泉水,但瓶装矿泉水并不适宜于家庭和办公室饮用,就有了桶装纯净水和饮水机这种东西。推销饮水机的邢芬给我们每人派了一张名片,自称邢芬。她向我们讲了一大堆使用饮水机喝纯净水的好处,听起来,如果不买她的这个产品,喝水不卫生,便会很快得癌症、肾结石那些恐怖病。
  “这事要找老板。”我说。
  “那你带我去见老板,好吗?”她说。
  本来老板吩咐过这些推销的进来是不见的,可她这样说了,同事们又向我使眼色,怂恿我带她去见老板,我就带她去见了。
  “你的孩子呢?”我好奇地问。
  “我没结婚,哪来的孩子?”她又冲着我诡秘地笑了一笑。
  “那个孩子呢?”
  “借的。”
  “为什么?”
  “警察来了,把车子一扔,就去抱孩子。他们来了,也不会抓我们那样的,他们怕麻烦,小孩到时候又吵又闹的,谁不怕?”
  “你倒是挺老实的。”
  “我本来就是老实人嘛。”
  “老实人还做女贼?”
  “我不是女贼。”
  这时,已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我有些胆怯了,但老板见了她,与我们预料的完全相反,他不但主动招呼她就座,而且还亲自为她倒开水。
  “老板,现在都流行喝纯净水了,哪里还用你们这样的开水瓶?广东的水质不好,长期喝自来水,可要当心身体哟。”她说。
  “是吗?这有什么说法?”老板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你们这里的水是从东江取的,是不是?东江水从哪里来的?江西、福建、粤东山区,对不对?这些山区属什么样的地质?石灰质……”她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老板同意买三台饮水机,买了饮水机,就得长期从她的公司买桶装纯净水。不过,老板有一个条件,就是她得陪他吃一顿饭。
  “吃饭可以,这位丛先生得和我一块。”她说。
  “那当然。我把阿坤当兄弟,当然和我们一块去。”老板说。
  我以为老板有意要勾引她,忙推说不去。阿珊瞪了我一眼。为了签合同,还是跟老板单独吃饭去了。
  过了几天,老板在我一个人呆在办公室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对我说:“阿坤,那个卖饮水机的叫什么来着?邢……什么的,有点邪。”他说了这句话,也不等我答腔,便走开了。
  以后有半年时间,我再没见到珊儿。一天,有台饮水机坏了,要与饮水机公司联络。我找到阿珊的名片,给她打传呼。她复电话了。
  “丛先生啊,这么久才给我电话?”电话里,她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们有台饮水机坏了。”我说。
  “噢,我不在那里做了。饮水机坏了才找我啊?真没劲。”
  “饮水机怎么办?”
  “帮你和老板说就是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了。有空一起吃晚饭吗?”
  “有哇。”
  珊儿改去了传呼台,当起了传呼小姐。她给了我一张新的名片,上面的名字改为陆秋敏。
  “怎么换名字了?你不是叫邢芬的吗?”我惊讶地问。
  “那是以前的名字。现在我是陆秋敏,这个名字好听吗?”她抿嘴一笑,歪着脸问我。
  “好听。”
  这顿饭我们吃了很长的时间。珊儿说是湖北黄冈人,来这里打工快三年了。她爸爸是民办教师,十多年前就病退了,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妹妹和弟弟都在上学。她本来也是考取了中专的,可家里太穷,没办法,只有出来打工。
  这是关于她身世的其中一个版本。
  从这一天开始,我与珊儿就亲近起来。一个女孩本来考取了中专,只因为家里穷,便出来打工,还把血汗钱拿出来供养弟弟和妹妹读书,这样的女孩太纯洁,太让人感动了。我当即握紧她的手说:“你真好!”
  “我不好。”她把手抽了回去。
  请这个改称为陆秋敏的珊儿吃了几次饭,看了两场电影,我把她带到我借住的地方。坦白交待,我是心怀鬼胎的。为了达到目的,我向一个朋友借了房子。那是肖兵的家。肖兵和老婆离婚后,不常在家里住,我就提前做好准备,向他借了房子。
  “你住这么好的地方啊!”珊儿进了房子,就感叹起来。
  “我哪买得起这样好的。朋友让我帮他看房。”我半真半假地说。
  我的目的并未达到。这一天,她只允许我抱了她一下,吻了她的脸,其余的不能再进一步,夜里就只能各睡各的房间了。肖兵是给了我钥匙的,我完全可以把她的睡房打开,钥匙也捏在手上很久,始终没有勇气。这一夜睡得很不好,到早上才迷糊地进了梦乡。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我见到她在桌子上留下的字条:“我走了。你真是个好人。亲你一次。”
  没想到第二天再给她打传呼,她不复机。直接打电话到传呼台,人家说陆秋敏已经辞工了。
  过了十多天,珊儿径直来办公室找我,我刚从外边出差回来,两天没睡觉,因为办成了事,老板夸了我几句,人很精神。她这次没有穿得特别惹眼,又只是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下,向我招了一下手,所以没有在我的办公室引起什么惊哗。我马上走出办公室,见了她就急切地问:“你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就辞工了?呼你也不复机。”
  “我辞工了。”她说。
  “那你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
  她犹豫了片刻,从她的坤包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有些珠宝和几枚古钱币那些东西。她说:“还给你。”
  “这不是我的。”我疑惑地说。
  “你朋友的,我偷的。”她说完,低下了头。
  “这样。”我呢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不骂我?打我?”
  “我干嘛要打骂你,我从来不欺负女孩子。”
  她哭了。
  等我把那些东西还给肖兵,肖兵才知道丢了东西。“你小子真笨,鱼没吃到,倒被鱼腥了你。”肖兵嘲笑我。他就是从这个时候,讨厌起了珊儿。
  珊儿说,她没地方住了。没有了工作,就没有了住的地方。她以为我还在帮朋友看房子,只要求住几天。我再跟肖兵说借住,他怎么也不肯了。把一个女贼带到家里,他骂我疯了。
  我告诉珊儿,只有到我的出租屋。我们可以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你敢和我一起住吗?”我问。
  “你是好人,我相信你。”她说着,快速在我脸上吻了一下。
  因为她偷过肖兵的东西,我对她的感觉不相同了。到出租屋里,我产生过一点那样的念头,但冷静下来,又不敢往那方面想了。这样的女孩,本来就不该带她进我的房子。认真想起来,她真像老板说的那样,有点邪。这样想过了,我就老老实实打地铺,我睡到地上,床让给她。对她没有了那种念头,我反而很快入睡了。
  我应该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连衣服被脱光了,自己也不知道。珊儿也睡在我身边,她也赤裸着身子。见我醒了,她在我脸上拧了一下,说:“你好坏。”
  真的坏事了。她是从床上下到地铺来的,那是她主动的。还以为她是淑女呢。她给我留下的残余感觉,就这样一下子没了。
  以后几天,我们没有再发生那样的事。过了一个星期,我说:“我们这样住在一起不好,别人要说闲话的。这些天也不见你找工作。我这里你不能住了。”
  “你睡了我,想甩了?”她这样说,并没有生气。
  “那是你从床上主动下来的。”我说,“你得走。你不走,我走。”
  “我就不走。”
  
  我就另外找了一间出租屋。房子里的东西也不值几个钱,也懒得去拿。
  这之后,过了一年,我才又见到珊儿。她找到我的“新家”,把她的东西和我以前丢在旧出租屋的衣物带了过来。一年不见,突然见到她,我没办法拒绝她。对她的感觉,又忽然回来了。
  我们很快上了床。和上次不同,这次我在清醒状态,采取主动。她眯上眼睛,任由我吻她的嘴唇和乳房,她似乎很激动,全身都抖动起来。当我迫不及待完成最关键的部分的时候,她“啊!”地大叫一声。
  “怎么了?”我问。她摇了摇头,紧抿住嘴巴,眉头皱成川字形。
  我就快速动作起来。我自己在那样的状态,浑身振奋,完全不由自己。
  “痛,慢点。”她说。
  我慢了下来,就吻她。她不想吻,但我第二次吻过去,她接受了。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她嘴角有了一丝笑容。同时,她身子也随着我的动作扭动起来。我更为振奋,达到了幸福的极点。
  床单上,留下一块血迹。应该是第一次。一个处女。当然,经过这一次,她不是了。
  “傻瓜,上次没有,骗你的。”她说。
  “这事也骗我?还那样骗?”我很不解。
  “那天我是想把我给你。你这个傻瓜,睡得像死猪。”她笑了。
  她是好邪。这样的事,有哪个女孩敢做得出来?
  她说我这人就是有点傻傻的,最容易被人骗。她说原来真名字叫马桂芳,很土的一个名字,不喜欢。她不是湖北黄冈人,老家是河南商丘的。“湖北口音和河南口音差距很大,你都分辨不出来,真差劲。”她又说并没有父母,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自己梦想有一个家,才乱编了以前的故事。
  我们像夫妻一样生活起来。不久,她到了一个报刊亭当起了售货员。但渐渐地,我们之间开始了争吵。有些事都不知道是怎么吵起来的,想不起来了,反正越吵越厉害。迫使我与她再次分居的,是由于我发现她仍然是一个女贼。几个月下来,她就有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她没那么多钱买那些东西,也没有向我要钱。除了偷,她的那些东西没有来处。
  她不承认自己还是女贼。事实摆在那里,她又无法抵赖,可她又说:“我就喜欢偷,这是我的业余爱好,你管不着!”
  “做我的女人,就不能再做贼!”我叫道。
  “你凶什么凶?有本事,告我去!王八蛋!混帐东西!……”她越骂越不像样。
  我们再一次分手了。我还像上次那样,离开那间出租屋,把房子扔给她。
  我重新找了一间出租屋。一个人清静了几天,有了一种被解放的感觉。接连几天,我和朋友们喝酒庆祝。肖兵说:“你对女人还是太仁慈了。把她赶走不就成了,还把自己的房子给了她。你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丛乔坤也真有本事,什么人不找,就找女贼。”陆军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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