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迷宫
作者:王进娥
“我不信您显赫的祖先会徒劳无益地玩弄不同的写法。我认为他不可能把13年光阴用于无休无止的修辞实验。在您的国家,小说是次要的文学体裁;那时候被认为不登大雅。彭蕞是个天才的小说家,但也是一个文学家,他绝不会认为自己只是个写小说的。和他同时代的人公认他对玄学和神秘主义的偏爱,他的一生也充分证实了这一点。哲学探讨占据他小说的许多篇幅。我知道,深不可测的时间问题是他最关心、最专注的问题。可是《花园》手稿中唯独没有出现这个问题。甚至连‘时间’这个词都没有用过。您对这种故意回避怎么解释呢?”
我提出几种看法,都不足以解答。我们争论不休,斯蒂芬·艾伯特最后说:
“设一个谜底是‘棋’的谜语时,谜面唯一不准用的字是什么?”我想一会儿后说:
“‘棋’字。”
“一点不错,”艾伯特说,“‘小径分岔的花园’是一个庞大的谜语,或者是寓言故事,谜底是‘时间’;这一隐秘的原因不允许手稿中出现‘时间’这个词。自始至终删掉一个词,采用笨拙的隐喻、明显的迂回,也许是挑明谜语的最好办法。彭蕞在他孜孜不倦创作的小说里,每有转折就用迂回的手法。我核对了几百页手稿,勘正了抄写员的疏漏错误,猜出杂乱的用意,恢复、或者我认为恢复了原来的顺序,翻译了整个作品;但从未发现有什么地方用过‘时间’这个词。显而易见,小径分岔的花园是彭蕞心目中宇宙的不完整然而绝非虚假的形象。您的祖先和牛顿、叔本华不同的地方是他认为时间没有同一性和绝对性。他认为时间有无数系列,背离的、汇合的和平行的时间织成一张不断增长、错综复杂的网。由互相靠拢、分歧、交错,或者永远互不干扰的时间织成的网络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并不存在;在某些时间,有你而没有我;在另一些时间,有我而没有你;再有一些时间,你我都存在。目前这个时刻,偶然的机会使您光临舍间;在另一个时刻,您穿过花园,发现我已死去;再在另一个时刻,我说着目前所说的话,不过我是个错误,是个幽灵。”
“在所有的时刻,”我微微一震说,“我始终感谢并且钦佩你重新创造了彭蕞的花园。”
“不可能在所有的时刻,”他一笑说,“因为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在将来的某个时刻,我可以成为您的敌人。”
【读书人语】话音未落,余准发现理查德·马登已经出现,身为军人的责任促使他扣响了扳机,艾伯特倒在了血泊之中,《小径分岔的花园》再一次成为了迷宫。作者似乎在暗示我们——“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就是“谜底”——人的幻想的无限就能构成无限的迷宫,写作是通向无限和永恒的途径,一种原因会导致无数的结果,那结果又会成为另外的原因。
迷宫没有限制,它向每个人开放。“我”的迷宫、艾伯特的迷宫、曾祖的迷宫,以及曾祖那本幻想中的书原来是一个东西,时间的分岔让我们在一点上交叉了,消失的迷宫也由此复活。通过时间的秘密甬道,今人与古人、自我与他人可以相通,所有的梦都可以导向一个梦,一个梦又分解成无数的梦——“每一种结局是另一些分岔的起点”。
[1]
本文为全文原貌 请先安装PDF浏览器
原版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