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树”题材散文阅读和写作

作者:刘德福

人喊:不是武斗,是炸药树了!等村人赶到寺后的土崖上,药树果然根部被炸药炸开,树干倒下去压塌了学校的后院墙。原来造反派每日有上百人在那里起灶做饭,没有了柴火,就炸了药树。
  树身太大,无法运出寺,就用土掩埋在土崖下,但树的断茬口不停地往出流水,流暗红色的水,把掩埋的土都浸湿了,二爷说那是血水。
  我离开村子的那年,村人把药树挖出来,解成了板,这些板做了桥板就架设在村前的丹江上。
  楸树。这棵树在刘新来家的屋后,但树却属于李书富家。刘新来家和李书富家是隔壁,但李书富家地势高,刘新来家地势低,屋后的阴沟里老是湿津津的,很少有人去过。楸树占的地方狭窄,就顺着涧根往高里长,枝叶高过了涧畔。刘家人丁不旺,几辈单传,到了刘新来手里,他在外地工作,老婆和儿子在家,儿子就患了心脏病,一年四季嘴唇发青。阴阳先生说楸树吸了刘家精气,刘新来要求李书富把楸树伐了,李书富不同意,刘新来说给你二百元钱把树伐了,李书富还是不同意。
  李书富在秋后打核桃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把脊梁跌断了,卧床了三年,临死前给老伴说:用楸树解板给我做棺材。他儿子在西安打工,探病回来就伐倒了楸树,伐楸树费老了劲,是一截一截锯断用绳吊着抬出来,解成了板。李书富一死,儿子却没有用楸树板给他爹做棺材,只是将家里一个老式板柜锯了腿,将爹装进去埋了。埋了爹,儿子又进城打工了,李书富的老伴还留在家里,对人说:儿子在城里找了个对象,这些木板留着做结婚家具呀。我也要进城呀,但我必须给他爹过了百天,百天里这些木板也就干了。
  百天过后,李书富的儿子果然回来接走了老娘,也拉走了楸木板,也在这一天,刘新来家的堂屋倒坍了。
  香椿。村里原来有许多椿树,我家茅坑边就有一棵,但都是臭椿,香椿只有一棵。这一棵长在莲菜池边的独院里,院里住着泥水匠。泥水匠常年在外揽活,他老婆年龄小得多,嫩面俊俏。每年春天,大家从墙外经过,就拿眼盯着看香椿的叶子。
  男人们都说香椿好,前院的三婶就骂:不是香椿好,是人家的老婆好!于是她大肆攻击那老婆。社教的时候,村里重新划阶级成分,泥水匠原来的成分是中农,但村人说泥水匠的爹在解放前卖掉了十亩地,他是逮住要解放的风声才卖的地,他应该是漏划的地主,结果泥水匠家就定为地主成分。是地主成分就得抄家,三婶用镰割断了爬满院墙的紫藤蔓,又去割那棵香椿,割不动,拿斧头砍,就把香椿树砍倒了。
  从此村里只有臭椿,臭椿老生一种椿虫,逮住了,手上留一股臭味,像狐臭一样难闻。
  苦楝树。先前村里有过三棵苦楝树。一棵在村口的戏楼旁,戏楼倒坍的时候这棵树莫明其妙地也死了。另一棵在涧上的一块场地上,村长的儿子要盖新院子,村长通融了乡政府,这场地就批给了村长的儿子作庄宅地。而且场地要盖新院子,就得伐了苦楝树,这棵苦楝树产权属于集体,又以最便宜的价格处理给了村长的儿子。这事村人意见很大,但也只能背后说说而已。人家用这棵苦楝树做了椽子,新房上梁的时候大家又都去帮忙,拿了礼,燃放鞭炮。最后的一棵苦楝树在村西头,树下是大青石碾盘。这棵苦楝树是最大的一棵苦楝树,因为在碾盘旁可以遮风挡雨,谁也没想过砍伐它。苦楝蛋儿很苦,是一味药,邻村的郎中每年要来捡几次。后来苦楝树被人用斧头砍了一次,留下个疤,谁也不知道是谁砍的。不久姓王那家的小女儿突然死了,村里传言那小女儿还不到结婚年龄却怀了孕,她听别人说喝苦楝蛋儿熬出的水可以堕胎,结果把命丢了,于是大家耕怀疑是姓王的来砍了树。
  痒痒树。这棵痒痒树是我们村独有的一棵痒痒树,也可以说是我们那儿方圆十里内独有的树。树在永娃家的院子里,是他爷爷年轻时去山阳县,从那儿带回来移栽的。前三年的春上,西安城里来了人,在村里寻着买树,听说了永娃家院子里有痒痒树,就来看了要买。永娃还是不舍得,那伙人就买了村里十二棵紫槐树,三棵桂花树。永娃的儿子后来打听了,这是西安一个买树公司,他们专门在乡下买树,然后再卖给城里的房地产开发商,移栽到一些豪华别墅区里,从中谋利。永娃的儿子那天将永娃哄说去了他舅家,然后挖树卖了,等永娃回来,院子里一个大深坑,树没了,永娃气得昏了过去。
  永娃是那年腊八节去世的。
  去年,永娃的儿媳妇患了胆结石来西安做手术,那儿子来看我,我问那棵痒痒树卖给了哪家公司,他说是神绿公司,树又卖给一个尚德别墅区,他爹去世前非要叫他去看看那棵树,他去看了,但树没栽活。
  
  对比赏析
  苏童和贾平凹都是大家,小说写得好,散文更是不含糊。大作家写小文是如今的时尚,大作家的小作品更是一道迷人的风景,因为从根本上说,作品无大小,水平却绝对有高低。从时间和应试的功利角度出发,我认为,大作家的小作品对高中生的作用应该比大作品更大。
  就这两篇文章来讲,苏童是典型的江南才子,他的散文充满诗意和飞翔的想象力,瑰丽,奇特,不同凡响。在娓娓道来的淡淡忧伤中不仅提供了细腻的生活枝节,而且直接指向精神的内核。那浸润江南温情才情和文化底蕴的文字充满对生命的思考,有一种畅达的气势,阿城所称的“绵密通透、光感适宜”的文字,就是这个样子。贾平凹是西北鬼才,朴拙的文字里闪现着灵气。短句子,好像处处写实,实际却处处呈现作者的虚构和想象。闪转腾挪,机关重重,初读让人一头雾水,思之则豁然开朗,真得佩服贾平凹的“鬼才”。“六棵树”只是一个写作的由头,由此引发了作者的联想,继而牵连出六种生活,这六种生活又都在消逝,很遗憾地消逝,就像六棵树最后都死的死挪移的挪移一样。树关连的是生活,而树不仅仅将人物和事件串连起来,它还是参与事件的重要角色。如果我们读得细心的话,还会发现有的树的名字和生活之间是有内在联系的:药树的神奇风水既不灵验又无法抵挡愚昧的“造反”,而“造反”正是愚昧的体现;香椿是香的,所以激起了三婶的醋意,结果香椿被砍,村子里只剩下臭椿,这也是一种讽刺;苦楝树衬托了一个女子的悲苦命运,痒痒树移栽后没有成活,我们也读出一种传统的东西在现代世俗社会中无法适应的孤独和郁郁而终,一种需要坚守的意味弥漫而来。当一棵棵树和一种种生活水乳交融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块如铆钉焊接起来的生活的钢板。虽然,我们都知道,贾平凹这些树都是虚构的。但我们丝毫看不到其中的虚假之处,这就是“艺术的真实”。我们发现这样的生活就在我们自己身边,里面的人物可能就是我们的乡亲和邻居。虚构的利刃如果深入到了生活的深层,它挖掘出的就是生活中最深刻的哲理和情感,再辅之以活灵活现的细节,这样的叙事作品是最能打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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