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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满楼书会(4)


  一唱一和的,个个干得热火朝天,心里只觉得痛快,哪还有从前的半点憋屈,依稀又像回到 兴旺那会儿。待火再次加旺时,浓郁的酒气便噗的下涌出来,熏得人人手舞足蹈,叫道:“ 我的娘,闻闻就醉了。这酒气也太醉人了!”

  有个老酒工居然激动得热泪盈眶,抢到敖少秋的躺椅前,叫道:“二老爷,是从前老酒的味 儿,劲道也足,敖家老酒又回来了,回来了啊!”

  其他人也应着:“是啊,回来了,回……”然后,便一个接一个醉倒在地,身子像秤砣,没 在酒气里再也浮不起来。

  敖少秋躺在椅子上,被酒雾包围着,人像坠入梦境,朦胧的,混沌的,他又眯着眼睛耸着鼻 子嗅了会儿,这才起身,慢慢走到酒窖前,掀开盖子,拿起木勺舀了点酒浆,放进嘴里细品 ,过得会儿,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响,非哭非笑,说:“回来了,天儿,你回 来了……”眼角渗出两颗大大的泪珠,滑过脸膛,滴落进酒窖里。

  敖少秋正自心情激荡,背后猛地传来了抽泣,接着扑通一声,似有人跪下来,“爹,不孝的谢天回 来了。”

  敖少秋身子先是一僵,然后才慢慢转过身去,果见谢天跪倒那里,磕头不止,已经泣不成声 。敖少秋怔怔瞧着儿子,露出笑意,颤抖着伸出手去,放在他头上,“真的回来了?”

  “是的爹!”谢天哽咽着说。

  敖少秋身上突然来了劲儿,一把抱住谢天,“好小子!哭什么,别哭!让爹好好看看。”

  谢天抬起头,敖少秋欣喜地瞧着儿子,为他抹干泪水,谢天说:“爹,孩儿回来有几天了, 就是不敢露面见您。”

  敖少秋点点头,说:“爹知道,爹都明白。”畅声笑起来,“该是前天卖酒窖的时候,你回 来的吧!爹没老,鼻子灵光着呢,闻出了你的味道!若是不知道你回来,爹如何能酿出今天这 好酒来?”

  谢天感动地看着父亲,心说这八年来,不知他是怎生敖过来的。敖少秋突然想到什么,迟疑 了下,才问:“你,你不走了吧?”

  谢天不知该怎么回答,垂下头去。敖少秋攥住儿子的手,说:“爹老啦,盼着你能时常在身 边,我知道你不想再回那个家,以后呢,咱们爷儿俩都把酒窖当成家便是,酿出好酒来,便 喝他个一醉方休!”

  “好的爹!”谢天含着泪说。

  敖少秋轻轻掀开酒盖,舀了一勺酒,忙又盖上,谢天从爹手里接过勺子,先送到嘴里品了品 ,喜道:“果然跟八年前的敖家老酒一个味儿。”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伸手摸了摸嘴唇, “爹,您不问问我这些年在外面的事?”

  敖少秋看了他一眼,要过勺子来又舀得些,慢慢喝下去,“这酿酒的功夫就在把握火候,若 不到就生,若过火就熟透了。酒生则有青气,酒熟则有糟气。好的酒师会把火候把握得恰到 好处,才得其真味。”

  谢天皱眉看着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出这么番话来。敖少秋盯着儿子问,“你跟我学过酿 酒,有时能酿出上佳味道,有时却酿不出,为什么?”

  谢天沉吟道:“是我把握不住火候。”

  敖少秋摇摇头,说:“其实我所说的火候还有一层意思,关键便是酒糟的酿制!酒糟好,出 酒便绵长醇厚,但大多时候,酒味还是有些寡淡,为何?便是因为酒糟的好坏只有一个区分 ,在于被火烘烤时,能否与水溶在一起酝酿。能便是好酿,不能便是败了。”

  谢天听着爹这番只能意会,难以言传的话,坐在窖边冥思苦想。敖少秋又喝了口酒,说:“ 风满楼和落花宫本是一家,百年来无人能得二者精华,就因为无人能包容得下。谢天,你能 吗?”

  谢天呆呆地看着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人,没想到他竟能从酿酒里悟出这样的哲思来。无 怪师傅方文镜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也把爹当成知己,原来他大智若愚。

  酒窖里的雾气慢慢散尽了,躺得七倒八歪的酒工们还在酣睡中,敖少秋又饮了一口,闭上眼 ,细细沉醉在酒中。谢天跪下来给他磕了个头,说:“爹,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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