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左云染 > 秋凉如我心 >  上一页    下一页


  我颓然坐倒在地上,默默地闭上眼睛,告诉他:“是你逼我的。”

  “该拿你怎么办呢?”他这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落在我的耳畔。我的心,怦然一颤。

  执我左臂,那扭曲丑陋的一道疤痕触目惊心地呈现在眼前,在月光下格外狰狞。他执起我的手,轻吻,如誓。转身,毫不留情地走了。

  我幽幽的眸子投向那月光,泪顺着我的脸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对峙,都是我以折磨自己的方式来求他让步?那不是我眼睛里的泪,却顺着我的脸颊滴在了我的心口,我颤抖,那冰冷的泪就此嵌在了我的心口,成为我永世难消的愁。

  手腕还在颤抖,他的吻深入骨髓般无法洗刷,如同那道伤疤。

  我就此陷入对往昔的追忆里——

  “你这个小贱人,偷了钱还不认错!”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揪着我的头发,我的脸向上仰着,嘴里和鼻子里的血汩汩地吞到肚子里,那腥腻的血的味道让我一阵阵想吐。

  我仰起童稚的眼睛哀求地望着他,又倔强地咬着嘴唇。而这个男人的巴掌又一次响在我的耳畔。痛,火辣地蔓延在我脸庞。

  “我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野种……真是你那个婊子亲妈的好女儿。你究竟是不是我亲生的?”他的眼睛里慢慢布满了血丝。

  “爸爸,我没有,我没有偷。爸爸,梦卿很乖,梦卿没有……”我哀求地辩护着,而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松开了我的头发,随后皮带像雨点一样抽在我的脸上、身上、心上……

  “鞠力,消消气,犯不着为这个婊子生的小贱人吓坏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一个娇娆的,挂着一脸坏笑的女人阴毒地看着我,她嘴角上挂着的那抹得逞的坏笑是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隐隐约约,我幼小的心似乎明白了。

  “是啊!宝贝。我们去吃宵夜。”他将我像拴狗一样用铁链拴在门的把手上。

  “力,说不定哦,这个小贱货真的是那个野女人在外面偷生的野种。你要查清楚哦……”那个女人的话隐隐约约传进我的耳朵。

  我不是野种,我不是贱人,我不是小偷,我不是……

  “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将血泪满面的我震回眼前漆黑的空洞的房子。我瑟缩在角落里,颤抖的手指沾着黏稠的血,在冰凉的地上写下几个字——“我要妈妈”。风灌进我歪斜破碎的领子里,那就像传说中鬼魅幽灵的脚步,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靠近我,准备要吞噬我。那扇窗,那窗外的明月,在漆黑的夜色里一如妖精般明亮,就像,那个女人的眼睛……

  那年,我六岁。

  那年,是流血教会了我流泪。

  三年之后,我的生母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她是个迷人的女人,她疼爱地捏捏我的脸,说:“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她还是含着笑望着我,像阵香风一样柔和地吹着我的脸,我着魔般拽着她的裙子,生怕她像风一样飘远。她给了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一大笔钱后,她告诉我一句我特别不能懂的话。

  “你是我的了。”

  我只是点头。

  而这一个决定,也注定了我命中的不幸。她,我的母亲,或者说自称为我的母亲,的确是倾尽所有地来培育我。教我钢琴、教我绘画、教我社交舞……她还特地找了一个人伺候我的起居,她是不准我洗衣做饭的。小时候幻想着公主的一切我都拥有了,直到我十七岁的时候我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是个权力中的女人,是最高级的妓女,而她总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我不过是延续她耻辱的人。不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工具。

  那夜,绮丽的一夜,旖旎的一夜。我哆嗦着被她挟持着走进那扇门,走进那门后的世界。那不属于我的世界。

  回忆已乱,只有那无数的男人的脸一再闯入我的视线,我无法视而不见。

  从那以后,每每深夜归家的时候,我总是在那没有点灯的房间里疯狂地弹奏着《少女的祈祷》,我试图用音乐洗涤我的思想,拯救我的灵魂和肉体。乐声从指尖流泻奔涌,我和声而唱。泪水,也顺着脸颊慢慢浸湿我的衣襟。

  这是我本该流血的夜。

  无数次绝望之后,我还能剩下什么吗?祈祷!祈祷。也许是上帝真的听见了我的声音,我的生命中又出现了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抉择。

  江袭,他拥着我跳舞的时候就仅仅在我的耳畔说了一句话:“跟我走。”

  这,这与我母亲将我从父亲的家领走时说的话是多么的相似。我不想再次掉进一个另一个深渊,我怕我付出的不是身体的代价,而是爱。

  但这一切都是我所不能做主的,他,也给了我母亲一笔钱,一大笔钱。

  我属于他了。只是这个契约里没有爱情。

  但是当他订婚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随后就彻底地陷入绝望。

  那夜,妖精般的月色在我的匕首上跳舞,我贪婪地看着,从那片映着一张雪白面孔的匕首上我看见我的泪。

  我发誓,再也不用音乐祈祷,我已亵渎了任何神圣的事情。

  匕首像一首赞美诗,它是神的洗礼,从我的手臂让我获得忏悔。血已经不再是闪动着妖冶绚烂的红色了。

  他回家的时候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我该走了。

  “走?就永远不要让我看到你。不然,你还是我的。”他还是含着笑意,那优雅的举止一如曾为我将长发绾起的样子。

  我看着他含情的微笑,竟然让我联想起匕首上那绚烂的一点赤色,在月光下,没什么比这更让人害怕。我知道,他没有为难我就是对我最大的为难,他冷血地知道我一无所有。

  我一无所有,我满身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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