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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异乡人走开啦!”发现自己被牢车箍紧无法如愿打人的异儿,索性举起小手连他都一起打下去。“我要打他们!你才不凶,是他们在乱说,他们才很坏!”打人的理由是稚气了点,却认真无比。

  凶和坏?张伯冠脑筋一转,稍微有点头绪了。

  “你们方才是说了些什么?”口气平平淡淡,没有任何的愠恼,但就足以吓得兄弟俩变成除了摇头和发抖,就什么反应也没有的可怜虫。

  低低冷冷一笑,张伯冠哪会不知道他们在惧怕些什么?怒气交织心头,让他不自觉的厉声斥喝——

  “滚出去!”

  可是这声斥喝对兄弟俩而言却如同大赦,他们跌跌撞撞地连滚带爬逃出了冠居,瞧那模样,就算是冠居里摆满了金银珠宝,他们也不敢再踏进一步了。

  “不要跑——”异儿仍不放弃地在张伯冠怀里边挣扎边喊,待他终于肯松开她,追出去时,哪还看得到兄弟俩的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哩!

  “都是你啦!”异儿回过头来找他出气,双手擦腰三七步,架式比谁都还要凶。“你不早点儿放开我,害我打不到人。”

  “打不到就算了。”注视地面上一片湿漉漉的热水,再看看只装到四分满的大浴桶,张伯冠若有所思,盯着那清澈的水面一会儿,然后回头瞟她一眼。“我要洗澡,替我宽衣。”

  “哦。”异儿一听,他居然没有讨回公道的志气,反而还下令支使她做事,虽然很不服气,却也只能依令行事。

  她走到他身前,用着仍不熟练的动作为他拉开衣襟,里头尚有里衫,腰际还有绅带,下裳里头有长裤、裹腿,鞋子。

  “好怪,好麻烦喔!”脱着脱着,小手好累,忍不住要抱怨了。“为什么男人要穿这么多东西在身上呢?为什么不像……不像……”

  “不像什么呢?异儿……蜜丝?”问句很轻,双眼一狡一亮,故意在叫唤她时试探地多喊了一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名字。

  不像什么呢?异儿也恍惚了。为什么她的眼前会浮现着张伯冠穿着完全不同的另一套服饰的模样?他胸膛赤裸,下身着裙,发不梳髻而绾束于颈后,意态温和中别有番潇洒……

  “是呀,你应当要那样穿才对。”不知不觉的,异儿将心中思绪全都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是吗?”强忍着心里万般激越,张伯冠只敢先用手背轻抚爱怜着她的颊肤……突然抽手转身,迳自跨入了大浴桶里。

  应该还不到时候,但是他禁忍七年之久的欲望却已经苏醒了。他泡在大浴桶中背对着她,想要好好沉淀一下自己的心思,弄清楚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冲动?是冲动没错。他第一眼见到这丫头时就冲动了,正如第一次见到了他的蜜丝。

  那是种体肤发烫、脉搏加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冲动!不……这或许不是什么冲动,而是种没有药石可救的绝症,甘愿欢喜患上一生一世的绝症。

  也是因为这种冲动,他听进了她似是而非的言语,任其字字句句撞击拍打着他的心头,想起了蜜丝临死前的呓语,他更加无法自拔。

  我好不甘心……我好想同你生活一辈子……

  我死后,一定要去跟大神求情……干干净净重生,与你在一起……哪怕只做个奴仆……你还会不会要我?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蜜丝……”想得哀伤,不觉浑然忘我,张伯冠既酸苦又甜美地低语:“我的蜜丝……”

  异儿先是傻呼呼杵在原地,搞不清楚张伯冠为什么突兀地转身入了大浴桶的举止,她也没有半点男女区别的观念——谁教她一觉睡了七年,什么思考都睡得有点笨了呢!玉儿是教过她要把张伯冠当主子看,可却忘了教她要把张伯冠当成男人来看!否则早该在张伯冠命令她替他宽衣时,就该脸红耳赤心跳跳了,哪还会去抱怨什么衣裳怪不怪、麻不麻烦之类的。

  就像现在,她算是饱足眼福,大看了一场裸男出浴图,口干舌燥是没错,却也没想到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只想到——

  “啊!”猝然小小惊喊了一声,她往大浴桶跑了过去。

  耳边才听到一记轻喊,张眼欲转身,头顶上便多了一双紧张的小手。

  “忘记了,忘记了……”她九官鸟似的反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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