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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秋梦天忽略了他句尾诚恳的语句,思索着,又问道:

  “那么,可不可以将它说是一种情况?我的意思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能。”纳兰性德虎口略张,撑住下巴。“事实上,梦的发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研究的结果并没有断然的定论。它是一种离奇,一种谜。虽然有许多例子显示,梦的产生和白天的精神状态有十分密切的关系,却仍不是绝对的。不过,根据心理学家的说法,梦可能是人一种烦恼、焦虑、不安的隐现。像现在,它正这样困扰你,代表你内心藏有某种让你不安焦虑的情绪。”

  “不安?焦虑?”

  “是的。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秋梦天避开纳兰性德询问的眼光,又问:

  “你刚刚说——预言……梦也可能是一种预知的能力吗?让作梦的人预知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也是可能的。”纳兰性德换个姿势,喝了一口水。“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林肯梦见自己死亡的梦。不过,这种情况毕竟有限,而且类属特殊,不可以一概全。”

  “那么,会不会……我是说,会不会,梦,夜晚的梦,会不会是作梦的人的一种预期——哦,我的意思是,一种期待和渴望的心情反应?”秋梦天困难地说出这些话,唇干舌燥,脸颊烫起来。她想起了夜梦中,纳西斯亲吻她的镜头。

  纳兰性德看她一眼,又喝了一口水。

  “期待?渴望?”他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啊,”秋梦天嗫嚅起来。“我是说——我是指——你知道的,有没有可能,呃……这个,会不会,会不会是作梦的人,有没有可能,作梦者本身……呃……作梦者本身期待现实中某件事发生,心里有所渴盼,而反映到梦里,就产生了作梦者期待渴望的梦?”

  “唔……”纳兰性德思考了一会。“有些人认为,梦是由于外在的刺激所引起;有些人则认为,梦起自于作梦者自身内心的冲突、恐慌与期待。不管如何,梦是反应人心灵活动的一种现象。你所说的‘期待’,或者‘渴盼’,理论上来说,并无不可,反正梦本来就是一种谜。不过,我想,梦的发生,通常会有一些诱因,如果不是受到外界刺激的引导,就是你内在潜意识的活动。我们清醒时,所感受到、理解到的,都是意识层的规范,我们将不合社会法统和现实要求的欲望,完全摒弃在意念之外,而这些,却隐入了我们潜意识层之中。所以,有些人这么认为,梦可以说是我们潜意识对种种规范的反动,是解除自我束缚、探索自己内心的一面铜镜。而梦里呈现的,也常是赤裸裸、真实的自己,我们可以说谎骗人,捏造各种假象来掩饰自己,逼真得连你自己都要以为事实就是如此。可是一旦入了梦,所有的假象都会剥离,你看见、面对的,是最真实的自己。”

  “不!”秋梦天摇头低喊。

  “怎么了?”

  “没什么,”秋梦天反手抓住纳兰性德。“告诉我!告诉我!梦也可能完全是无意义的,和现实、心灵完全扯不上任何关系,就像一出电影而已,看过了就没事,全然没什么意义!”

  “那是当然,”纳兰性德说:“我们每天晚上的睡眠,正常八小时,平均都有五六个作梦期,哪有可能每个梦都有这样暧昧复杂的意义?很多梦在清醒时,根本就被我们遗忘掉了,我们能记住的,也只是其中比较鲜明的几个。你不要太担心,梦只是梦,对我们实际的生活,起不了什么作用,也构不成任何威胁的!”

  “你不明白。”秋梦天喃喃地说。

  “梦天!”

  纳兰性德着急了,他并不知道秋梦天心里究竟有什么隐忧,而她又不肯对他讲,看她这副失神的样子,他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梦天,”他伸手握住她。“告诉我,有什么烦恼我们一起解决。”

  秋梦天茫然地看着地,心里起了一抹苦涩。她哑着嗓子说:

  “谢谢你。能对你说时,我一定会告诉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梦天!”

  “我很好,没事,”秋梦天缩回手。“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那你就不要再躲着我!”纳兰性德再度握住她的手。

  秋梦天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有些无可奈何不是倾诉就可以行得通。

  关于她和纳西斯,关于这个梦,是绝不能说的。

  “梦天!”纳兰性德又要求:“给我一个答覆,我……”

  他的话被打断了,有个帅气的年轻人靠过来,夸张的叫道:“啊哈!这不是齐容若?”

  纳兰性德抬起头,惊讶地注视来人,站起身,很开心地笑说:

  “齐桓!”

  两个大男人,就当众来拥抱起来。

  “来!跟你介绍,”纳兰性德兴奋之情犹未消。“这是秋梦天;梦天,这位是齐桓,我大学时的室友,也是最佳损友。”

  “岂止,我们是难兄难弟!”齐桓补充说。

  秋梦天微笑表示回礼。齐桓炯视着她,才一眼,他就觉得这女孩不对劲,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慑人心魄。

  “容若,”他转头对纳兰性德开玩笑说:“你这家伙不是一向人畜无害,老僧入定的吗?什么时候凡心大动,对这么嫩的小羊出手了?”

  只有齐桓才会这么老不正经的说话,学生时代他就是这个调调,没想到多年不见,依然不改吊儿郎当的本性。

  “好了,坐下,”纳兰性德拖他入座。“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秋梦天看着他们两人,一时间,竟错看成两个意气少年。

  是不是男人的友情义气都是这样?历久弥新,日子越陈,友情的酒汁就越香醇?从他们短短几句话的交谈中,秋梦天可以看出,存在于这两人之间,那一段坚定稳固的情谊。

  “你现在怎么混的?”她听到纳兰性德这么问齐桓,太出乎她意外了,那么斯文的纳兰性德……

  好奇怪,交往的对象不同,回应的态度神色,甚至对话内容,就完全变了样。她从不曾听过纳兰性德以这样轻松自得,甚至诙谐的口吻和人对话过。原来一身诗人气质的纳兰性德,竟也可以这样满口市井小民的粗鄙,秋梦天觉得很有趣,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不知道他们之间,过去那一段青春年少的岁月,是怎么一同走过的?

  是满口粗鄙的“他妈的”,“我操”?还是一嘴低俗的“衰透了”,“逊毙了”?是大摇大摆的“抄书族”?还是鬼鬼祟祟的“长颈鹿族”?是社团、球场、电影院的意飞少年?还是教室、实验室、图书馆的抱负青年?看着他们两人你来我往的飞扬神采,秋梦天不禁跟着满脸灿笑。

  “你在笑什么?”齐桓突然盯着她问。

  “我在笑,”秋梦天认真回答:“你们过去,是怎么混日子的。”

  “你觉得呢?”

  秋梦天看看他,又看看纳兰性德,微笑说:

  “我在想,你一定是那种火烧到眉睫才叫痛的学生。故作潇洒,一身的吊儿郎当。被当了一屁股后,还故作姿态地摆摆手,拼场球赛,泡泡妞,生吞活剥一出‘男欢女爱’。”

  齐桓和纳兰性德面面相觎,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齐桓大笑说:“你可说得真传神!那么,你说说看,齐容若这家伙,该是怎么一副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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