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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莎莉神采更明亮了,甩动乌亮的黑发,盈盈笑答:

  “我叫纪莎莉,这位是秋梦天,我们都是对面那所大学的学生。”

  “真巧!我们也都在那所大学。”波姬小丝微笑说。

  我们?秋梦天觉得胃壁一阵痉挛,难受得吃不下饭。她丢下匙筷,快速收拾好东西,转头四十五度,半对墙壁半对纪莎莉客气、困难地微笑说:

  “我吃饱了。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先走,你们请慢用!”

  说完,狼狈地,几乎是落荒而逃,丝毫没有听见纪莎莉在身后叫唤她的声音。

  什么嘛!她绝不想再在屋檐下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个人,她咬咬唇,不愿承认其实自己是多渴望纳西斯对她那样温柔地微笑。

  纳西斯闲闲地喝了一口水,闲闲地微笑,丝毫不在意秋梦天仓促、失礼地离开。他问纪莎莉:

  “你这个朋友很特别,不过,好像挺冷淡的!”

  “她是很特别。”纪莉耸耸肩。“其实我跟她也算是今天才认识的,还是我主动打招呼的呢!她不太理人,也不太爱说话,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大家都对她很好奇。”

  “哦?”玻璃杯如浮镜,糊映出纳西斯浅笑的嘴角。“你们慢用!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他转身对波姬小丝说:“我会再打电话给你,好好享用!”

  “纳!”波姬小丝不依,轻声抗议。

  “听话!宝贝!等我电话!”

  纳西斯挥挥手。买了单,从容离开餐厅。

  路口华灯初上,霓虹七彩,缤纷明亮如梦。秋梦天游荡在繁华街头,丝毫不察随后已赶上的纳西斯。

  “为什么还不回家?”一手揽住了她的腰,一改先前餐厅里作戏的温柔,纳西斯含冰微腻的语声,从她鬓旁刺进耳膜。

  秋梦天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个恶魔,她不懂纳西斯究竟要对她如何作弄,忽而冷淡如冰丘,忽而暧昧若情种。有时她会觉得他似乎意图挑逗她,可是他在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她真是不懂他,他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如何看待她的呢?她往前移开几步,挣脱纳西斯的手。

  “正要回去!”她垂着眼说,不想正视纳西斯。“你还有事忙吧?我先走了。”

  “等等!”纳西斯挡住她的去路。“抬起头看我,你讨厌我?”

  “没……没……”秋梦天呐呐地回答,她其实也分辨不出自己内心那种暖昧的感觉。

  她对他的感觉是复杂的,她恨他,又怕他,却又常会在昏暗微明的夜里,为他莫名的心动。纳西斯是属于夜的动物,等到夜幕低垂他便周身的光华,像满月高悬在中天,凝聚了所有仰慕的视线。如今晚,像现在,在此刻,他便毫无道理地,莫名地让她心脏怦怦然地跳动。她并不想要有这种心情,也讨厌发现自己这种脆弱,可是纳西斯却像磁铁一样,吸去她每一次的心跳。

  “没有?那好,来!陪我去吃饭,我还没吃晚饭,饿透了!”

  他牵住秋梦天,往另一个方向投入霓虹七彩中,经过一家家门庭若市的餐馆,只随便瞄一眼,随即拉着秋梦天跨步走开,嘴里诅咒着:

  “该死!到处都是人,看了就心烦!”

  秋梦天甩开他的手,半疑半惑说:

  “你刚刚怎么不在那里吃饱饭再走?何苦出来找罪受。”

  “那些东西不合我的胃口。”纳西斯索性靠着骑楼的墙站着,双手插入裤袋,留下秋梦天在他面前的空旷中孤单。

  秋梦天下意识地提了提背包,有一种孤立不安感。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她问纳西斯。

  “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再说,让我想想……”纳西斯皱着眉回答,抬头看了秋梦天一眼,伸出手拍拍他身边的墙壁说:“来!过来这里。”

  秋梦天安静地走过去,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这样大概静默了五分钟,纳西斯突然问秋梦天说: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这样站着,你有什么感觉?”

  “很奇怪。”

  “奇怪?为什么?”

  “人来人往,好像都很匆忙的样子,却不知他们到底在忙些什么,想忙些什么,正要去忙些什么,好像大家过日子,都必须这么拼命、义无反顾似的。”

  “唔……”

  沉默在他们之间撒了种,秋梦天觉得有一点尴尬,她今天是怎么了?竟会对纳西斯说出这些话。

  “你肚子饿吗?”话题又变了。纳西斯仍将手环在秋梦天腰际上。

  “有一点。”

  “我饿坏了。”

  “……”

  “想吃东西吗?”

  “什么?”

  “我问你想吃东西吗?”

  “或许吧。”

  这样的对话真令人莫名其妙,连夜树也忍不住在偷笑。

  “想吃什么?”纳西斯认真地问。

  “都好!热的。你呢?”

  “我想吃你。”

  “什么?”车水马龙,风声、人声、树声、引擎声,一波波伏袭盖住他们的对话声。

  纳西斯突然紧握住她,强迫她跟着他,疾行的脚步,宛如负气一般。

  他带她进入一家标榜所谓气氛浪漫、格调高雅、纯欧式风情,菜香看来精致诱人,很可口、很昂贵的法国餐厅——“枫丹白露宫”。秋梦天感到微微一股不自在。

  她最怕这种地方了。整个气氛、装演,暧昧又慵懒,杯觥交错、烛影昏缈,这是恋人们才有特权来的地方。她,实在不自在。

  气氛实在美极了!别人看他们,也许是一对郎才女貌,然而真相只有两人彼此心知肚明。这对秋梦天来说,不啻是一种苦刑,不自在到了极点,甚至连那醉人的香槟入口,都反效成股刺鼻的呛喉。

  别人究竟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她不敢四处张望,只好看着纳西斯。可是纳西斯深潭无底的黑眸,却让她禁不住颤寒,她只好专注于烛光双双。然而,烛泪热辣烫人,注视久了,烙入眼瞳里的一圈圈光亮,已慢慢涣散成一颗颗金星乱冒,她只好转而善待盘里的食物。

  垂着头,灯光掩映下,泄露出秋梦天弧度姣好柔美的脖颈。

  纳西斯啜着香槟,眼神一直盯着秋梦天,没有人猜得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啊,这个光影昏缈黝暗的夜!

  “你爱我吗?”

  “什么?咳!咳!”正喝着香槟的秋梦天,听见这话,一口酒呛在喉里,当下就不住咳嗽起来。

  纳西斯盯着她,不再说话。他很确定她听到了那句问话。

  秋梦天不知如何是好!吞吐了很久,才避开他的问题,喃喃地说:

  “你已经有很多女朋友了。”

  纳西斯清颜冷峻:“那不是重点,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

  秋梦天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不必了!我不想再在家里以外的地方看到你。”

  “你讨厌我?”声音没有怒气,却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没……没……”她又吞吐了。

  “为什么不想跟我在一起?”

  讨厌,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一直逼问她这个问题!秋梦天握紧拳头,直想往桌台一拳揍下去。末了,她突然回答一句非常滑稽的话!她说:

  “我自认没有她们那种魅力。”

  “如果我想呢?”纳西斯撩起桌台晶瓶中的玫瑰,移到鼻间漫不经心地闻了闻,然后插在秋梦天的白衣上。

  秋梦天低头看了眼玫瑰,又将它抽出来放回桌台上。

  “这个玩笑不好笑。”她说,手离开了玫瑰。

  纳西斯双手互握,搁在脸前,遮去了大半边的脸,只剩下一双闪着妖光的黑眸,在烛灯里慑人魂魄。

  “不是玩笑。”冷眸始终罩着秋梦天,没有一丝尴尬或腼腆。

  “不要拿我寻开心!”秋梦天声音沙哑了,喉咙干涩得有股刺痛。

  纳西斯手仍交握,仍遮去了大半边的脸,说:

  “谁说我寻你开心?”

  沉默是黑暗、惊恐、不知所措的老朋友,这时它又忙不迭地寻访秋梦天,枫丹白露宫里一屋室的浪漫美丽,被她扭着洁白餐巾的无措绞成一昏室的离奇异诡。

  “我想回家了,”她说:“你不必送我,我自己搭车回去。”

  “我也要回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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