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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坡下离大学不远处有一家电影院,专门演些叫得出导演字号,或者演员声势不弱的影片,通常是首轮强档,是附近各级学校学生的集散地。

  罗沙一路手抵脚挡,还是被马琪胁迫看了一场文艺爱情大悲剧。

  整部片子爱来爱去,哭来哭去,不晓得在放什么屁,害得她差点就断气。听说还得了什么年度铜马奖铁马奖的,海报上烫金的文宣这么说。

  那实在是使人呼吸困难的东西;可是马琪哭得浠沥晔啦,手帕擦湿了好几条,一直吸着鼻说好感人。

  “烂、透、了──”罗沙不耐烦地推开马琪,她找不到其它手帕了,把她的衣袖当手帕拿去擦鼻涕。“我还是喜欢看喜剧,哈哈大笑就过去。看看你的红蒜鼻,拜讬哦!掉眼泪也是要花力气的,你怎么都不觉得累?”

  “你真的是铁石心肠!”马琪吸着鼻说。

  “算了吧!那种婆婆妈妈的东西!”

  “难到你一点幻想都没有?”

  “幻想?什么?”

  “爱情啊!笨!”

  罗沙肩膀一耸,极其无所谓的表情。

  “算了!跟你说这个简直是对牛弹琴。在这里分手了,拜!”

  马琪挥手再见,先拦到街车离开。

  街道的风景,一式的单调,罗沙没有多作逗留,很快地回了家。

  “我回来了!”她朝屋里大声喊,在桌上看见她的信。

  她放下东西,拆开信。

  “谁寄来的?”她母亲从厨房里出来。

  “阿潘。”阿潘是她的青梅竹马。“他说他已经通过转学考,顺利办好转学手续。”

  这个夏天以前,阿潘一家一直和罗沙他们比邻而居;后来潘家夫妇因故离婚,潘先生申请调职,就带着阿潘搬走了。

  “真是的!潘伯伯跟潘妈妈如果不离婚,阿潘就不用千里迢迢跑到南部念书了。”罗沙封起信。“他们为什么要离婚呢?神仙眷属了那么多年,每个人都羡慕他们,没来由的、莫名其妙就离婚,害得阿潘整个人都消沈许多。我实在真不懂他们的想法!”

  “小孩子懂什么?别乱说!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罗母离开客厅重回厨房。

  罗沙继续屯在沙发里,手中搓着信吐大气。

  自从阿潘搬走后,“干坏事”都不再觉得那么起劲。她爸爸说她变得文静多了,家里的玻璃窗也免遭劫难好久了。

  以前她和阿潘老是在屋里打球。阿潘老是暴投,她又擅长漏接,结果,玻璃们就倒楣了。她妈总是扯着嗓子骂她和阿潘,还罚他们不准吃饭。

  可是最近收到他的信,聊的都是些空洞颓沈的事。让她突然觉得生命变得很没意义,怀疑存在与虚无之间,间隔了什么秘密。

  如果“知觉”不存在了,轮回这回事,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动?太空间的陨石,飘浮的广冥,这一切,这一切,又有什么关连、什么意义在其中呢?

  “唉!无聊啊!人生!”

  她又重重吐了一口气,丢开椅垫,洗手准备吃饭。

  ☆★☆

  黑板上小画了几图抽象的几何线条花样,变化乍看万千,远远瞧着很美丽。

  这是周三小周末的社团活动时间,比平常久些,从下午第三节课就开始。她们一星期有三天的社团活动时间。

  这里是艺术社的社团部室──贴切的说,应该是美术,偶尔也许参杂摄影或其它文艺指导。

  罗沙躲在角落里,整个脑袋乱哄哄的,一直安静不下来。维纳斯颈部的线条她已经连续修改了好几次了,还是无法画得顺手;整个构图糟糕透了,版面也搞得脏兮兮的。

  本来她并不想参加这个社团,马琪耍了小手段,骗到她的签名同意申请书,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加入了;另外加入的还有祝艾波。

  林子倩和胡书玮则分别浪游到家政和哲学社。

  艺术社的成员不少,多数是为了瞻仰艺术指导的丰采。第一次社团活动,他简单地介绍了自己──速水真澄,他有一半东洋血统;山坡下樱道大学艺术部,日本上野美术大学研究院毕业。拥有自己的画室,现在是自由艺术工作者,兼任私立樱道女中艺术活动的指导。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迷惑的惊叹号,让人称赞造物主的神奇。左手无名指上的一轮戒指也耀眼。

  他似乎特别偏爱罗沙旁边的那块白墙,老是钉在那个位置上,间接促成了她烦躁不安的原因。

  天气热也是重要原因。大概因为这些缘故,让罗沙觉得浑身不自在,不敢随意转头。

  真是折磨人!维纳斯石膏像看起来那么漂亮,素描起来却那么困难,她怎么就是画不出来。

  大概。她真的没有那个细胞。

  速水真澄走到罗沙的画架旁,瞧了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话,她没听清楚。他把她的二B笔拿去,二三下就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完全是“希腊”般的立体,连明暗阴影都帮她刷好。然后,他又轻轻说了一句话。

  这次她听清楚了,是个问句。

  她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惊讶地抬头看他,他却宛若没事人般地走开。她看看四周,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听到那句话,除了她。

  那不是句什么好话,甚至可以说很恶毒。他说的是:

  “你是个‘画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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