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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您可晓得这附近有什么守寡、有志气的妇人,家里有清净的房间可以租给我的吗?彼此处境相同有个照应也不怕人家说闲话,至于日常用度、房租等钱额,我可以拿活计卖钱、帮人家浆洗衣物来养活这个孩子,不愁冻馁——若能如此,也算是小哥您救人阴德!”

  一语点醒梦中人,莫小三翘起了大拇指称赞少妇道:“这样听来,这位大嫂也是一个极有志气和见识的贤德人,这种小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问过了几家守寡的妇人,不是家居浅陋,就是子媳作主不得自由;也有品行不好专做些勾引光棍的桃色勾当;直到日薄西山,莫小三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家。

  “这位胡嬷嬷已经六十多岁了,膝下没有一男半女,只剩老公遗留下这间房子,多年为人缝补衣裳赚些零钱用度,现在眼睛也差了做不了细活,全靠一班邻居街坊照应,如果这位大嫂愿意帮忙照料她又给她一些房租就成了。”莫小三说。

  少妇谢过了脚夫付了银两后,便央及邻居代写租契,立契人上写的名字是“江秋月”。

  旅途疲惫的秋月安顿好了随身行李后,亲自汲水、劈柴、升起了灶火烧水,为自己和婴儿洗去一路上的风尘劳累。

  看似纤细却极有力气的秋月做起粗活来毫不含糊,令一些三姑六婆颇为惊异,私下玩笑说道:“咦!果真是大脚婆娘才做得了活儿!”

  躺在陈旧的被褥中,明月百般感慨难以入眠。

  心底有一个细微的声音要她亲自来京师寻求答案,拖着这个孩子绊累,使得她无法再以男装示人——化名为‘江秋月’,吃尽了千辛万苦,千里迢迢入京,眼见一切的解答都在眼前了,却又呎尺天涯难以前进。回想这十个月来的遭遇,明月不禁有恍然隔世之感。起初,她由震惊、心碎,感慨自己薄命不幸被弃;到发现自己已有三个月身孕时,才听见沐刚父子被降旨召回京师审问的消息。

  那时候,原本痛不欲生的明月才考量到另一种可能性——沐刚为了维护她,才施展“苦肉计”,逼走心高气傲的她!

  可能吗?微乎其微的希望在她心中燃起,沐刚有可能如此做吗?!如果不是如此,那么就是她恬不知耻、自作多情。相反的,若真是如此,那么她一定要好好跟他算一算这笔帐——他居然这样看轻她,以为她是只能同享富贵不能共度患难的女子吗?!

  他欠她一个解释,也欠这个刚满两个月的孩子一个名份……这笔债,他一辈子也还不清!

  为母则强,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昔日的欧阳明月,决心为自己、为所爱的人争取契机、讨响应该属于她的珍贵物品——一颗爱人和被爱的心!

  春华正浓,静夜仍长;要如何辨到扭转乾坤,转危为安,总会让她想到办法的,不是吗?!

  早该知道“京师居,大不易”的。

  接连几天,她四处询问有没有帮人缝补、浆洗衣裳的工作都吃了闭门羹。

  大户人家多的是仆妇婢女,哪里缺缝补的人?!而小门小户的妇女们多是勤俭算计的,除非是生产坐月子时,做不了活了,不然哪有请人缝补浆洗的闲钱——

  想要以劳力清清白白赚几文钱实在是不容易呵!

  人离乡贱,尤其是在天子脚下,没有几分真才实学是站不住的!也难怪高傲自负香山居士会在受到轻嘲时愤而将自己改名为‘居易’。反讽一班势利文人——只是,拖着一个娃娃的“吴寡妇”就算再有满腹经纶、雄才大略也无法高傲得起来。明月悒然叹息,说来惭愧!她身上仅剩的这些银两,还是卖了他所送的白马才得来的盘缠;悲恨交集的她那时一心只想离得他愈远愈好,掷还了所有身外之物;却忘了连这匹白马也是他所馈赠的。

  也幸好如此,她们母子二人暂时还不致于饿死——而今之计,就是得想个法子度日,以免坐吃山空。

  排笔、染笔、着色、须眉……红珠、南赭、石黄、石青、广花、铅粉……

  明月吐了口气,仔细检查画具、颜料可有缺漏;谢过了为她跑腿的莫小三,心底盘算着该画些什么?!写意?!抑或是美人?!还是南宗山水?!

  将微微倾斜的饭桌垫得稳定了,铺上毯子,明月闭目构思。

  浮现在她脑海的不是西施、贵妃,不是南宗山水,而是四季常春、天然秀丽的云南。

  帆影潋、雁鸭成群的滇池……

  幽篁睛翠、杉松涛鸣的西山……

  名山古剎、宝殿林宇,繁花清岚,在在令她魂牵梦系。

  苍山雪,洱海月,水天相连一色的清灵空逸已难再见……

  眨去了眼眶中的泪水,她延纸沾笔,画下了云南风景的点点滴滴。

  陋室匹空,一灯如豆,俯身作画的明月收摄全部心神专注其上,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鹤啼,窗明。明月才放下了手中的笔,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伸伸懒腰驱走俯身一夜的不适酸疼,满意地审视尚未完成的作品。

  摇篮里的旭儿也在这时醒了过来,一双明亮眸子转来转去,既不哭也不闹——感谢老天!给了这孩子体贴、乖巧的好脾气,除了肚子饿以外鲜少哭闹;

  让明月不致于太过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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