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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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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她能承受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再多,怕是心力交瘁也无力挽回—— 她木然地参与全程葬礼,麻木地向亲朋好友鞠躬、答谢,让她的腰骨酸麻得几乎无法挺直,但她一点都不在乎;结束告别式之后,目送父亲的遗骸推入火葬场,再出现已成一堆白骨。 将父亲的遗骸挟进骨灰瓮里,见工作人员熟练地装整完毕,她捧著白瓷的瓮,眼泪止不住奔流。 分不清一直陪在她身侧的人是谁,她只是低著头,伤心、哭泣,除此之外,她什么都记不得、看不见,除了手里的瓷瓮,她什么都没有了…… 这世上,她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办完蓟志昌的后事,紧接著就是农历年的到来。 本来年初二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但从今年开始,除了父亲留下来空洞洞的房子之外,蓟芷蔷,已经没有娘家了。 余敏秀利用新春假期,参加冬泳班举办的“全省温泉乡巡回之旅”,从年初一一早就搭著游览车出发了,整个偌大的靳家,就剩下靳仲骐和蓟芷蔷两人。 有好几次,靳仲骐都想跟蓟芷蔷谈论关於她父亲的事,但见她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满脸倦态,加上正值中国人代表喜庆的年节,他便一而再地隐忍了下来。 年初三,正值西洋情人节,是他们认识三年的纪念日,在靳仲骐近中午接了一通电话之后,蓟芷蔷连日来的紧绷情绪全数崩溃—— “喂,靳仲骐。”电话响起时,她刚走入客厅,准备绕到厨房作菜,正巧听他接起电话。“妮妮?嗯,恭喜发财。” 听到那女孩的名字,蓟芷蔷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下。这辈子怕是无法摆脱辛妮的阴影,书房里的照片足以作证,他心里一直有个她…… “嗯,现在吗?你等一下。”靳仲骐先是皱著眉,然后将脸转向她。“芷蔷,妮妮约我们吃饭,你去吗?”不想留她一人在家,他事先徵询她的意见。 蓟芷蔷摇了摇头。“我想留在家里。”因为我没办法亲眼目睹你们两人在我面前说说笑笑,她在心里补充了句。 但她还是有点高兴,因为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还问她想不想去,这点不经意的小体贴,就足够让她雀跃半天了。 “她不想去……”靳仲骐将话筒贴回耳边,又低声与辛妮攀谈了起来。“喔,到啦?嗯,可是……” 靳仲骐支支吾吾地看了眼蓟芷蔷,立即将她好不容易提起的心情推落谷底。她明白他是顾虑到自己,所以拒绝辛妮,但他,其实是想去的吧? 她不想再留在原地惹人嫌,匆匆门进厨房,由冰箱里拿出面条。家里只有两个人,她想煮个菜料很多的什锦面填饱两人的胃,既快又方便;再怎么说,每天在家也没什么特别活动,耗不掉多少卡路里,什锦面的热量应该足够了。 才由塑胶袋里拿出两坨面,热水都还来不及烧开,只见靳仲骐上身穿好外套,下身挡在门外探进头来。“芷蔷,我跟妮妮约好吃饭,马上出门了,不留在家里吃,不用煮我的分。” 她的手震了下,拿在手上的面条掉落在流理抬上,坨形散开。 一直见她没回头,他担心地问道:“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 蓟芷蔷说不出话来,背著他的身影摇摇头。 “要不要帮你带点什么回来?”叹了口气,他几乎快想不起她的声音是何种音律,因为她老是沈默。 这次她还是摇头,几不可见。 “那……我走喽?”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忐忑。 点头。 “我——会早点回来。”还是点头。靳仲骐无奈地移动脚步,再不出去晃晃,恐怕他都会让满屋子岑寂给淹死! 听著大门开了又关,蓟芷蔷含在眼眶里的泪,终究还是没骨气地落到水槽里,一滴、一滴,然后越滴越多…… 他都不在家了,还煮什么呢?横竖她根本不饿,之所以想下厨,是因为他在家,怕他冷著、饿著。罗怡静说得没错,她是很笨,笨得以他为圆心,让自己像颗球一样绕著他转,结果他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努力、付出,全心全意挂念的,依旧是那个女人。 她像游魂一样飘回房间,找出早在蓟志昌去世后便买来放在床垫下,却总因舍不下他而迟迟没机会拿出来用的离婚协议书。 东西买来,果然会有用得上的一天。唇边泛起一抹凄迷的笑,这时,她觉得自己好聪明,聪明得令人憎恨,这种聪明她宁可不要啊! 如果可以安心当他的妻、生他的孩子、与他牵手到老,她宁愿当个目不识丁、没有大脑的蠢妇!上天是否听得见她的祈求,愿不愿意与她交易?她要的只是如此单纯的想望,却怎么拚了命的努力都求不到?! 只怕又是一次痴心妄想,徒落个肝肠寸断的结局。 找到笔,签上名字,她拿出爸爸留下的牛皮纸袋,连同让渡书和私人印鉴,全收放到沈甸甸的袋子里,然后走到曾是新房的他的房间,轻缓地放在床边的五斗柜上。 她承认自己能力不足,没办法把蓟氏经营得像他一般有声有色,既然他是爸爸属意的继承人,把经营权让给他没什么不好,总比毁在自己手上要好得多。 不是她无情舍得下他,而是她已看破;看破了自己即使努力一辈子,他的眼、他的心都不会看见她的存在。或许上苍早就决定了他们的未来,不然不会连个孩子都不肯给她,她,放手得心安理得。 就让他跟真心相爱的女人厮守吧!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拿出床底下的行李箱,塞进几件常穿的衣物,上锁,然后将靳家的钥匙留在大厅的矮几上,步出大门。 走了十来步,她不禁回头看著身后的建筑物,一个她住了三年的临时住所。 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爸爸、没有公司,没了丈夫也没了情爱,更甚者,她连心都没有了。 她的一切一切,轻忽得似乎不曾存在、不曾拥有,在这一千多个日子里。 世事实在够讽刺的了,她和他之间的牵系,缘起於三年前的情人节;而在经过整整三年的时间,也缘灭在浪漫的情人节,而她,遍体鳞伤。 她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留下的,除了沈甸甸的情和那只价值不菲的牛皮纸袋,就只有留在流理抬上,那被充分遗忘、散乱纠结的两坨面…… 结束了辛妮为金尧寿所举办的接风餐会后,靳仲骐在傍晚时分回到家。冬天的夜来得早,他看不到平日应该已亮在庭前的昏黄小灯,整间屋子显得阴沈吓人。 “芷蔷?”打开门锁,他扭开客厅的大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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