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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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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哦,原来那个男孩子叫小伍。” “对!”马南嘉扔下手上的绳子,打开壁橱,扬手把玻璃胶带贴的照片扯下来,露出底下年代久远粘得很牢没法撕下来的退了色的照片,指着被4个男孩围着坐在轮椅上的男孩说,“这就是小伍。这里本来就是他家的老房子。我们几个从小都在这里过暑假,熟悉每一棵树,每一块鹅卵石。” “说这些有什么用?”季泰雅说,“他死了。那老家伙杀了他。这不是很清楚的事实吗?” “泰雅,”阿刚小声说,“其实小伍是自杀的。” “听见某个‘德高望重’、‘妙手回春’的老家伙非但不给自己开刀,还当着一大帮子年轻医生,把自己当教具,说自己已经没有机会手术,一辈子都得这样裹着尿布瘫痪在床上,换了谁都会去自杀。” 阿刚的声音更小了:“当时跑了那么多医院,做了很多化验和检查,到底……还是他第一个确诊为腰椎段脊髓肿瘤……” 我说:“是么,那你们呢?你们当时都干了些什么?” 马南嘉说:“我们答应一定要做医生,发明新的药物,彻底治好他的病,换一双新的腿给他。那天,我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们都等着他回来,一起去爬山,去踢球。他哭了,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们。我们都以为他疯了。”他的声音变得遥远,“那时,还没有多少人提抑郁症之类的说法。我们只不过以为他心情不好。可是3天后,他把手指伸进了灯泡芯……那时,我们谁也没能帮上他。” 我说:“所以你们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假肢设计师、精神科医师、神经外科医师和检验师。” “那有什么用?”季泰雅说,“小伍已经死了。” 我说:“也许你们没能帮上小伍,可是,你们一直在帮类似的人,而且,如果你们不干傻事,就不会被关进监狱,今后还能继续帮助所有需要你们帮助的人。为什么要把医院、医学和医疗制度所有难解决的问题全部归到某个人头上?虽然蒋教授可能不太热情,比较挑剔吃喝,开刀也许不怎么样,这都不是从肉体上消灭他的理由。他有他的才能,就象你们珍惜小伍一样,肯定也有珍惜他的人。如果每一条生命都必须用另一条生命来偿还的话,这世上要多多少哀痛惋惜离他们而去的亲人的人?你们自己忍受着这样的痛苦还不够,一定要别人陪你们一起去忍受吗?” 马南嘉吼道:“不要再说了!这是我们策划了10年的计划,蒋建元一定得死!” 我说:“这到底是你自己真正的想法还是某人灌输给你的概念?记住如果瞿省吾没有想着要去杀人,他现在还会好好地活在世上。” “我说过,”阿刚悲哀地摇摇头,“这套备用计划行不通的。太危险了。” “备用计划?”我不解地问。 “首选计划的主角是你。”马南嘉淡淡地说,“我们从楼上某人的房间打完牌下来,叫醒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睡着的你。而你醒来看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现和自己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蒋建元已经被勒毙,绳子却还缠在你手上。我们会安慰惊恐发作语无伦次的你,向你表示同情,并且帮助你伪造现场,弄成老头子伸头看阳台外无意间滑落脖子被套在绳圈里吊死了自己的样子。当然我们还会向你保证永远保守秘密。然后假期就轻松愉快地结束了。我们会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 “而任凭我带着恐怖的记忆,在内疚中活一辈子?”我反诘道。 马南嘉急急地说:“反正人又不是你杀的,现场也不会露馅。你要内疚也好,要怎么也好,你又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我叹道:“你可知道天下没有完美的谋杀?你们策划得不可谓不精密,不是照样露出那么多马脚。那么你们怎么能保证这个所谓的首选计划在警察眼里是没有破绽的呢?到时候不是把我这个完全无辜的人也扯了进去,变成伪造现场妨碍公务的同案犯吗?” 突然,一根绳子套上了我的脖子。我连忙一蹲,绳子从我脸上滑过,勒在我额头上。“啊!”阿刚惊叫。我狠狠跺脚踩我背后偷袭者的脚,他缩脚避开。我趁势抓住绳子,身体向前一弓,以为可以用一个“背包”的动作把他摔在地上。但他趴上了我的背,两手掐住我的脖子。我重心不稳,一个前倾倒在了地上,趁机把他甩开。我刚从地上爬起来,他飞脚踢来。我抓住他的脚踝反手一拧,本以为他会痛得大叫,没料到他反应很快,整个人在地上翻了一圈,另一脚脚跟砸向我的面孔。我跳起来后退,躲过这一脚,伸腿结结实实地踹在他背上。他闷哼一声。我低头去看他是否昏过去了。不料,他突然翻身一拳打在我腹部。 一阵眼花,我感觉到他跳起来撞倒了我,卡住了我的脖子。我也反手奋力抓住他的喉结,一边用力翻身想摆脱不利的位置。 “南嘉!”他嘶声叫道,“拿椅子砸他!快!” “马南嘉!”我嚷道,“你有自己的意见,不必每样事情听别人……咳咳……”我咳嗽着,曲起膝盖用尽力气顶开压在身上的人。他手一松,我一拳打在他脸上。情急之下我的力气应该很大,血从他脸上流下来,但是他着了魔一般又死命地卡住我的脖子,温热的血滴在我脖子里,让我冷得发抖。他叫道:“快!南嘉,快拿椅子砸他的头!” “不!”我的声音开始变小,必须挤出肺里每一丝气体,“你不是真的想……”我的眼睛开始模糊,灯光在我眼前一点点晕开,朦胧的光线下,我看到一个不甚高大的身影,高高地举起了沉重的橡木凳…… 《浅桑镇周报》 消息一:镇供电所再次提醒所有用户注意用电安全,避免类似上周发生在浅桑岭山民住宅中的意外触电事故再次发生。同时,重申没有取得许可的整幢屋宇,禁止屋主私自改接电线电表,私拉私装,违者将受到500-100元罚款,并责令拆除违章拉线,云云。 消息二:上周由豆腐坊的王老太在浅桑岭山道上发现的头部受伤昏迷不醒的年轻男性,身份已被查明。同住人证实该男子夜间外出后一直未归,疑为夜间视野不清,从山道滚落而受伤。恰逢巡警因公务前往浅桑岭,将该男子用警车送往上级医院救治。据悉凌晨时该男子已恢复神智,但由于头部受伤,失去了部分记忆,对受伤前的活动及受伤过程不能回忆。岭南居委会再次提议镇政府在山道陡窄处安装太阳能光感应自动控制路灯,以防居于山上的老弱儿童罹难,云云。 眼见“五一”节即将到来,又是“严打”和“扫黄打非”的高峰期。工作量大到惊人的地步,每天忙的不可开交。经过主任特批,我终于成功申请到把一部分采集自“三陪女”的血液和体液标本送到市一医院分子免疫检验科去化验。由于对质量控制把关很严,该实验室的负责人曹剑刚受到了一向以严厉著称的倪主任的赞赏。当然,这和私交多多少少也有点关系。我把标本离心沉淀好,一一放进试管架,然后小心地装进盒子,交给外勤。活动一下酸涨的脖子和肩膀,看看钟,已经12:30了。 “见鬼!”我叫道,“又要没午饭吃了。金医生,快点!” “没关系,”戴眼镜的瘦高个子说,“今天精总又有人来做精神鉴定,他们肯定还没结束。食堂知道这件事,肯定会给顾教授他们留点什么。我们再晚点去,说不定可以揩揩油。” “是吗?可是我很饿了。”我嘟哝着,翻着桌上最新的《中国医学论坛报》,扫着上面的大标题,从抗生素专版、消化系统疾病专版到神经精神疾病专版。看到“本版编辑:蒋建元”的小字,我不出声地笑了一下。接着我看到一篇讲述超选择性精确定位伽玛射线治疗对中枢神经系统肿瘤患者长期预后和生活质量的影响的综述,注明竟然是“OLYMPUS公司赞助研究”,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 “好啦,走吧。我真的饿坏啦!”我催促金医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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