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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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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暗自吃惊,看来他对医院很熟悉,联想到他对蒋教授的态度,我开始有点琢磨到他的工作了,“你是……药厂代表?” “我以前是广慈医院神经外科的。”他简洁地说。 “啊!”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个子男人竟然是著名的广慈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那可是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进入的实力强大全国领先的科室。我考研究生的那一年,广慈医院神经外科招收博士2名,硕士3名,总共5个名额竟然有150多人报考,可谓盛况空前。至于我自己,是想也不敢想。能够进入的人不是出类拔萃就是后门宽大。不知马南嘉属于哪一类。 “后来我跳槽了,”他接着说,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或者说是在谈论他离开一家区级医院的小科室的过程,“现在在OLYMPUS公司销售部做。” “天,为什么不做了呢?有多少人打破了头想进去呢。” 他淡然一笑,摇摇头说:“你应该也是尝过希望破灭的滋味的人吧?一旦没有希望,就没有了理想。没有了理想,无论这个位子多么吃香,坐在上面感觉和普通的木头凳子就没有什么区别。”他喝了一大口柠檬茶,“还是现在这种生活简单,目的明确,就是一个字--钱。换了工作钱多很多。为了钱工作也不错。而且,现在不用值班,不用站十几个小时开刀,没有死亡和血腥。有什么不好吗?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医院呢?” “我嘛……”我苦笑,这是我埋藏在记忆深处永远不想再拿出来的东西。记忆与其说是称职的博物馆收藏处,不如说是一个魔盒,能慢慢地加工每一样被放进去的东西。愉悦宽松的心境就好象光明天使的善魔法,让每一件美好的事物会变得隽永而耐人回味。而我的魔盒里,不知不觉中塞进了太多杀戮、血腥和绝望的场面,好象黑暗天使的诅咒,让保存的每一件东西都变了味道。连我尽力想忘却的过去,也不断沉渣泛起,每次触及就返出一股苦涩的味道来。“我是想换换环境,不想再继续呆在医院这样的地方了。” 马南嘉逼视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把我身体里的苦味全部榨出来。我投降。“好吧,老实说,我干过一些不该干的事,交往过一些不该交往的人,我是为了忘记这个地方,同时也是为了免得出更大的岔子被公开开除,才辞职不干的。” 他的眉毛一挑,我只好继续说:“现在的实验室工作至少有一点好处,就是不用和很多人搞脑子。别人给我标本,做完就是了。面对试剂和仪器比面对人更让我感觉安心。” “谁要打牌?”季泰雅一边脱围裙一边说,“正好4个人,可以打80分。还是搓麻将呢?” “我不会搓麻将。”阿刚说。 “我也不会。”马南嘉说。 “怎么可能?”季泰雅挤挤眼睛,“你们这种人不是老是和医生搓麻将故意输给他们,当作送红包的吗?我还特地为你和蒋教授准备了呢。”因为座位的角度,现在我不能看到面对季泰雅的马南嘉脸上的表情。想必非常难看。因为季泰雅的脸色僵了一下。 “还是打牌吧。”我说,打了个哈欠,希望能缓和一下气氛。 只听“哐啷”一声,客厅大门洞开,瞿先生大步走进,拉开凳子坐到桌前,开始洗牌。一时我们不太敢上前和这个沉默寡言的人打交道。季泰雅打破沉默,笑着说:“哦,外面起大风了呢。”他顺手带上门。瞿先生嘴里叼着香烟,脸朝桌子,看也没看我们一眼,含混地说:“谁打80分?”马南嘉跳下沙发,快步上前,坐在他对家的位置。我和阿刚对视了一眼,季泰雅立刻说:“我看会儿电视,你们打好了。” 我本来就不太会打牌,更糟糕的是,这桌的三个人都是高手。马南嘉又恢复了机敏过人精力旺盛的样子。只听到满桌都是他说话的声音。瞿先生仍然很沉默,只是偶尔哼一声,然后重重地甩下几张吊王牌或杀手锏。他的手肌肉发达,指甲里塞着污物,看上去脏兮兮,更显得粗鲁。让我不知不觉中感到一种威胁。阿刚悄声提醒我出牌的规则,瞿先生马上就低吼:“不许作弊!”我总也算不过来桌上这个花色已经出过几圈,还有多少分数在对家手里。我感到脑子越来越不管用,一个劲地想睡觉,就算一口接一口地喝茶也与事无补。我开玩笑说能不能允许我拿张纸把已经出过的牌记录下来,马上遭到马南嘉无情的嘲笑。 没过多久我就撑不住了。无论他们怎么嘲笑,我非得睡觉不可。季泰雅代替了我的位置。客厅的大门已经关上,我打着哈欠绕了几个圈子上楼。走到二楼时我已经连眼睛也睁不开。壁灯已经关掉,只有一间房间的门缝下漏出一点点灯光。随手摸出钥匙,就着那点若有若无的灯光,我几乎摸黑开了右手边第一间的门,倒在褐、白相间的几何纹床单上,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沉沉的睡眠,因为温暖的包绕而分外甜蜜,如同身置无重力的境地。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闹钟响。身边的被褥悉唆响动,寒气窜入,伴随着睡眠的远去,身体一下子沉重起来。“唔……”我哼了一声,伸手去揽回属于我的温暖和宁静。触手可及的,是光滑的皮肤和修长有力的身体。突然,仿佛被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我猛然醒来,几乎从床上跳起来:“这……这是怎么……” 台灯“啪”地一声拧亮,灯下是季泰雅无辜而诧异的面孔,他调皮地笑着说:“哟!好梦醒啦?梦到哪个美女啦?看到现实要失望了吧?”我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只剩下内衣,冷得打了个哆嗦,重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说呐!”他把毛衣套上头,声音埋在衣服下听上去很远,接着他用力一拉,脑袋从毛衣领子里露了出来,声音也清晰起来,“我回来只见你直挺挺地躺在我床上,衣服也没脱,推也推不醒,拖也拖不动。”他跳下床,套上背带裤,“所以就帮了你一把。这可不在本店提供的服务项目之内,不过,优惠你一下,算免费奉送好了。幸好你不打呼噜。否则就算要拿冷水浇我也要把你弄醒。”接着他低头穿鞋。 我努力整理着自己混乱的思维。我?我会睡在别人床上?推也推不醒?那是我吗?幸好这里没有女性,否则……简直是不堪设想!……不对!我急忙说:“不对呀!我是用钥匙开门的呀!难道这里每一间房间钥匙是相同的?” “不可能吧!”他说,“我的房门是我回来睡觉后才上锁的。否则你怎么进得来?好啦,虽然这床是足够睡两个人,既然你醒了,最好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去。”他走出去前,顺手带上门。 我沉重坚涩的头脑转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唯一理智的做法是试一试我的钥匙。我尽快套上衣服,光着脚跑到门边,把门打开一点,插进钥匙,结果根本转不动。我哀叹了一声,记忆中开钥匙进门的场面开始模糊,如同11月的沼泽,泥泞而湿冷,缠住了我的头脑。回身看床上,被褥是蓝白的朝阳格,床单是干净的浅蓝色,也不是记忆中的几何纹。开门出去,才发现自己进了另一头楼梯的右手第一间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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