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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什么时候瞧见八少带朋友回家了,肯定不是八少的朋友。”

  “肯定是三少的。你们没瞧到吗?那白衣公子长得秀气十足,一看就知道与三少一样,成天泡在花粉堆子里。”

  “嘘——你好大胆子,敢数落三少爷,今年不想拜祀神啊?”(注:拜祀神是庆元不成文的习俗,年岁终时,各个商家或大户人家均要参拜祀神,能否参拜祀神的伙计家仆,决定着来年去留,俗称“拜神无份卷铺盖”。即未被邀请拜神的人将会被解雇。)

  “嘿嘿!”

  “我刚才是不是很有礼貌,那白衣公子还冲我笑了笑呢!”

  “我也不错啊,看着面生的公子一点慌乱也没呢。”

  “你们说,老爷会不会夸咱们有进步?”

  “切——你做白日梦呢!”

  “啊,对了,我好些天没见着三少爷了。这白衣公子什么时候和三少爷进屋的?”

  “当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笨蛋。你以为败家公子是那么好当的?没见着公子身边那位漂亮的姑娘吗?哇——他们可真大胆,竟敢在周家调情。若是被老爷撞到——”

  “嘿——”

  众人正小声议论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暴喝:“一个一个地偷懒呢,你们?”

  哇——吹胡子瞪眉毛的管家!

  轰——众人作鸟兽散。

  “哼,就凭你们,资质驽钝,如何学好解梦术!”四十多岁的周府管家吼散一帮猢狲后,开始摇头,“什么白衣公子,分明是个姑娘嘛。凭着这一点都看不出,你们算是白进周家了。”

  唉,周家共有少爷八位,除三少八少留在家中,其他六位分散各地增长见识,以便将周家解梦堂发扬光大,名传千里。三少已是扶不正的败家子,成天留恋章台柳厅,姑娘家哪敢嫁他,不提也罢。倒是八少,虽说嘴滑了些、不成气候了些、心无长进了些,却是个安分的好孩子,转眼就二十五了啊,也该娶房媳妇了。

  唉——哪天得提醒老爷,是时候给八少提亲了。娶个媳妇,再为周家添上一丁二子,到时,这宅子里就没这么寂寞了啊!

  周老管家关上大门,昏花老眼转个不停,为家仆的驽钝摇头,为自家少爷的不长进叹气。

  自从八位少爷长大成人,他许多年没听过孩子天真的欢笑了。所以啊,白天的周家死气沉沉;夜里的周家阴气沉沉。沉来沉去,弄得他的叹气也很沉重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热闹的大街上,秋凡衣扫视着草谷中难见的小摊商铺,不时停在特色店门外瞧个仔细,最终方向是周家。

  “公子,咱们真要去周家?”好好的客栈不住,跑去周家借宿干吗?还不得一样付银子。

  “散烟不愿去?”经过帽店,举步迈入,秋凡衣一边看一边问。

  “不敢。”散烟扶了扶包袱,摇头。

  “那——”正要取笑她不满的嘟嘴,帽店外传来一阵纷乱。

  “小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的包子也敢偷?”肥胖的蒸包摊老板将八岁女孩推跌在地,气汹汹地叫着。

  “我没有偷,我用纸钞卖的。”小女孩污黑的脸上全是倔意。

  “纸钞?你说这张十贯的纸钞?哈,是假的。敢用假钞买我的包子,不是偷是什么?”肥肉一抖一抖又一抖。

  “不是,这是一位好心叔叔给的。”女孩支撑着站起,力争。

  “哼,谁给的?谁给的?人家骗你呢!”胖包老板似乎很有气概,大人不记小人过地瞪了女孩两眼,走回包摊继续做生意。

  “你胡说,戴尖帽的叔叔不是骗子。”女孩气红了眼,一颗水珠积在眼角滚来滚去。

  尖帽?假钞?眼神一瞟,秋凡衣示意钓雪。

  “是。”迈出帽店,钓雪买了五个肉包,将女孩拉到街角,细说低问。回来时,手中却牵着女孩黑脏的小手。

  “钱钞是日本人昨天给的。”知道她爱净,钓雪拉着女孩站得远。

  “钞呢?”

  “公子请看。”钓雪展平有些油腻的纸钞,不时翻转,让秋凡衣瞧得仔细些。

  纸钞用桑皮纸铜板印刷,上方印着“至元通行宝钞”字样,中间印着“拾贯”,右起印“尚书省奏准印造至元宝钞宣课差役内并行收受不限年月诸路通行”,钞背面有官印。

  乍看下,的确是大元朝印刷发行的纸钞。可仔细看看官印,墨迹微微分散,可辨出纸质的好坏。

  应该是假的吧,秋凡衣并不肯定。浅叶谷买卖向来金银计算,不收纸钞,若要她分辨,倒也极难认出真假。印假钞是别人的事,她管不着。特别是沾了油腻的纸钞,气味难闻得令她皱眉。急忙挥手,她示意钓雪移开。

  “我们走。”小插曲并未影响她轻快的心情,丢开手中纱帽,秋凡衣自顾走出。

  “公子,这女孩……”钓雪在身后叫。

  “你身上不是有银子吗?”给绽银子打发了便成,问她干吗。

  能否躲过战祸,能否在世间生存下来,得看女孩自己的能力。她是杀手,没那么多善良和慈悲。即使有,也在年幼时给磨掉了。

  “是。”掏出一绽八两银子赠予女孩,钓雪冲女孩笑了笑,叮嘱她小心后,快步追上越走越远的两人。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女孩清脆的谢音不断传来,隐着激动。

  “公子,她……在谢咱们!”追上两人的钓雪不时回头,眼中微有涟漪。

  “如何,比之杀人?”斜睨她,秋凡衣勾出凉笑,瞳子黝黑如潭。

  听她此问,钓雪低头思量,道:“看着组中杀人,虽说咱们只是随后收拾,却总是死寂一片,腥味有些浓。今日送锭银子给那小姑娘,她不但活着,还张口冲咱们道谢。嗯……的确有些不同。”

  “喜欢吗?”秋凡衣仍是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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