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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旁,婢女护卫分立,表情很难形容;中间,粗麻绳吊着十多个……男人……嗯,个个眼神皆可拿去杀人。角落的垂帘后,似乎也吊着一人,正“呜呜”挣扎,偶尔传来布帛撕裂声……听起来很可怕。

  引路的少年冲厅内娇笑的女子招手,她回眸一笑,笑得他遍体生寒。

  “易大人,想知道怎么回事?”走在易季布身边,少年的声音很轻,瞥了眼呆板的脸,冷笑,“听说这姓崔的是河南江北省的霸主,哼,人哪,以为自己有点权势,站得高了点,天下人就都得仰他鼻息过日子。仗着人多功夫高,居然跑来烟火楼抢人,要新语姐随他去河南……”

  少年说得不屑,易季布前后连贯,终于明白事情的缘由。

  那个……怎么说呢……这种情况应该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

  崔文启心高气傲,当日一面,惊百里新语为天人,竟起了收藏之心。今日见百里新语同意随他回河南,心头大喜,松了戒备,百里新语临行前要求与众姐妹以酒拜别,让崔文启的人也喝了一杯……

  一杯下肚,天翻地覆。

  酒里下了麻药,还是很够分量的麻药,麻得崔家武功高强的那群护卫个个像粽子一样吊在厅内。帘后“呜呜”叫的……是崔文启的书童。他记得那书童是女子装扮,百里新语竟然命护卫撕了书童的衣物……阿弥陀佛,这分明就是淫邪所为,迷奸良家妇女。身为朝廷命官,他怎能不管?

  “哈,对付不听话的小丫头,康妈妈的手段多着呢。崔公子,我不对付你,只要把你吊在那儿,找些男人尝尝那丫头的味道就成了。你不是喜欢我吗?既然喜欢我,身边带个丫头干吗?我欺负欺负她,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百里新语凉凉微笑,仿如地狱归来的恶魔,“听听,这声音真优美。”

  帘后不断传来低呜和衣物的撕裂声,听得崔文启脸色铁青。

  “看看有谁替你求情,若有人为你开口求情,我就放过这小丫头,呵呵哈!”百里新语吃准了自己人不会替崔文启说半句好话,不想,衣袖被人扯住。她回头,呆板的脸映入瞳孔。

  “百里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止百里新语,崔文启及一干吊挂的侍卫眼神齐齐射向他。

  “你……替他求情?”百里新语挑眉。

  “崔公子虽有不当之处,你……你纵人行凶,在下……在下决不可坐视不理。”

  “你替他求情?”她再问。

  咬牙对上那双因大笑而泛出微微湿意的黑眸,他点头,“是。”

  水眸微亮,一道流光划过,片刻闪逝。百里新语深深看他一眼……深深……深得他一滴汗悄悄滑下额角……

  蓦地,展颜露齿,她淡淡一笑。

  “好,今天我给季布面子。”说完挥手,命人解开麻绳。

  易季布扶住崔文启,被他一把推开。强忍麻药的不适,崔文启大步跨到帘后,青筋跳得可怕的额头在看到书童衣物完好时略略松霁。原来,百里新语只让护卫拿了块破布在帘后撕扯,书童嘴被塞住,当然无法说出口。只不过,书童被百里新语欺负如此,居然在离开时冲她招手微笑。

  解开绳索,崔文启抱起书童冷脸离开。

  一个如王者般的男人,被人将尊严践踏到如此地步,其报复手段必定可怕。易季布送崔文启出城时,知道崔文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崔文启上马前,将他在大都的官名叫了出来。看来记得两面之缘的不只是他一人,他有点高兴,也为百里新语说了些开脱之辞。

  他不了解百里新语,只不过看到崔文启可怕的脸色,脑子没回神,开脱的话便脱口而出。回了神,他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拿朝廷俸禄,百姓的安危他自然要放在心上……

  他不觉得一个商贾能有多可怕,再可怕,也敌不过尔虞我诈的权势之争。当年朝堂之上……啊,他又闪神了。

  定眼时,崔文启已变成驿道上的小黑点。

  事后,他忙于训练救火兵,渐渐习惯了寻乌的风土人情,当然也包括城里这个月月头时兴吃什么、下个月月中姑娘家时兴戴什么,更有……更有……

  更有从皮知州嘴里“一不小心”传入他耳中的流言——百里新语的入幕之宾,多了一位易季布。

  三个月。

  四、五、六,来寻乌三个月,在易季布的记忆里,似乎每次见到百里新语,她总在作威作福。

  四月一日,他偶经安寿坊——

  “寻——儿——别忘了买半斤砒霜。”冲到楼栏边的女子半截身子倚柱悬空,冲远走少年的身影大叫,一举一动皆是美态。

  “知道啦!”少年回头摇手。

  在寻乌,公然大叫买砒霜的人,除了百里新语,没有第二个。

  他很想问:买那么多砒霜想干什么,药老鼠还是药人?

  五月十八,他夜间巡城——

  一道惨呼从烟火楼传出,伴着呵斥,护卫将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架出大门,随后,摇曳而出的女子做出了与摇曳完全不相干的举动——狠狠踢了书生一脚。

  她口中念念有词:“君莫嫌丑妇……那个……丑妇死守贞。山头一怪石,长作望夫名……那个……鸟有并翼飞,兽有比肩行。丈夫不立义,岂如鸟兽情。”念完,女子盛气凌人,眼一眯,回首问——

  “怎么样?”

  立即,身后两名娇俏女子巴掌如雷,直道“姑娘说得好”。

  “我‘粗’口成章,骂你不用一个脏字。”嚣张女子冷斜一眼,命护卫将书生赶走。书生本就狼狈,见周围站了一圈讥笑的百姓,涨红了脸,却不愿离去。

  他细细打听,才知书生已娶妻,却恋上烟火楼的百禄姑娘,一个月前,百里新语放话,若书生将结发妻子休了,她可以考虑将百禄嫁给他。书生妻子向来贤惠,没想到居然真让书生给休了。今日书生来烟火楼提亲,百里新语的回答是——

  休、想!

  “一个连结发妻子都可以休的人,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会不会这么对百禄?想娶我的人,先拿镜子前后照照自己。”

  她的话飘荡在耳,易季布心头一动,想起方才她断断续续念的诗,是刘叉的《古怨》。

  君莫嫌丑妇,丑妇死守贞……丈夫不立义,岂如鸟兽情……

  那一刻,易季布对书生没有半点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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