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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拿鹤什么时辰出去的?”任婢女梳着细滑的黑发,木默看看窗外。院角有座小漏壶,常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报时声。

  “大约巳时前后。”

  “哦?没去多久嘛。”木默讶了声。

  “是啊,小姐,奴婢来时,曲公子才要往外走。”

  镜中女子扬眉,眼中虽有不烦,唇角却勾起一片笑云。

  那个耐不住寂寞的曲拿鹤啊……

  我喜欢……你辫儿后坠着珠玉的样子。

  拉拉发辫,她突道:“照原来的样,把辫尾用珠玉绳绑起来。”

  婢女讶然,随即高兴地笑起来,“是,小姐。”

  小姐已许久不曾注意过自己的衣着发式了,如今主动要求,是……慢慢淡忘了“那件事”吗?

  静待婢女辫起发尾,她状似随口问了声:“小暮,你是从王府随我搬来城外的吧。”

  “是的,小姐。”小暮的手僵了僵。

  “是王爷让你跟来的?”

  “不,是小暮自己愿随小姐搬来的。”

  木默没再多问,见珠玉辫妥当,拉过肩垂在胸前,低头欣赏,颇为满意。

  “备马,我要出去走走。”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请长公子……”

  “不必。”扬手打断小暮,乌发凌空甩向身后,垂顺黑滑,珠玉叮当,“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别来烦我。”

  “……是。奴婢先去备马。”

  小暮垂头,迈出门,听到身后木默问:“跟我来有什么好?我恃宠而骄,目无尊上,蛮横无礼又不明理不识大体,你留在王府不是更好?”

  脚步滞停,小暮挣扎片刻,转身奔到她身边,“小姐,你不可看轻自己啊。你……王爷觉得你有许多缺点,但……但……奴婢从小伺侯小姐,你从未责骂过奴婢,奴婢跟随小姐是自愿。”

  “……我从未骂过你?”她微笑,自己都不信。

  “是,小姐在王府里从不随意斥骂下人。奴婢……奴婢是真心喜欢小姐。”身在皇族,骄纵之气木默也有,但她从不像其他公主一样随意难为下人,仅是这一点,就够下人们喜欢了。她也从其他人口中听过小姐在军中的骄纵狠戾,但,她不管,在王府中的小姐是什么样,她就认定是什么样了。

  木默敛眼,淡淡的表情让人猜不出——听到这番话,她是喜是怒?

  须臾——

  “去备马吧。”

  淡淡笑道,她摇头,似讽,似嗔。

  大都,南门——

  随意将马绕在城外一棵树下,一身轻绛棉袍的女子四下张望,嘴中轻轻念着:“他的脚程还真快,快马也追不上吗?”

  日射金华,晕圈散着懒洋洋的暖意,打照在城门四周忙碌的百姓身上,有木竹匠、杂挑夫、砖瓦泥工等。

  一一扫过,她耸耸肩,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进城。

  她原本在城南别苑外信马由缰,无意将马拐到通往大都城的驿道时,没多想,便举鞭策马起来。

  “应该没那么巧,大都这么大,鬼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木默摇头,将曲拿鹤赶出脑海,开始放慢步子,欣赏繁华都城。

  街上蒙古人、色目人很多,其他所谓的南人、汉人,也不过是蒙古皇帝自己划分的,在她看来没什么区别。要她分辨,色目人最易区别。诸如钦察、畏兀儿、回回、乃蛮之类,更有褐发碧眼、两撇翘胡子的,滑稽又好笑。

  正街上,铺面热闹,一排的镜铺、药局、衣坊、鞋庄、书铺米铺等,还有些色目人开的珠玉铺、香料铺、珍玩铺之类,她看了一阵,没什么趣味,转向摊贩较多的另一条市街。

  刚过街头,远处人影一闪,她眯眼——

  不会看错,正是那玩得乐不思家的曲拿鹤。

  他站在一个胭脂小摊前,不知与小贩说什么。待她穿过人群走到胭脂摊,曲拿鹤已不知晃荡到哪儿去了。

  拈起一盒胭脂,拢眉垂眼,轻轻在鼻下划过,她撇嘴。

  香味浓呛,色彩不化——她虽少用胭脂,也闻得出王府里的丫头用的都比这好。

  看了胭脂小贩一眼……哦,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冷冷轻哼,倨傲睨她一眼。她不知此刻自己是何神色,只知道,原想上前招呼她的姑娘硬生生收了口,惊瑟地缩起脖子,盯着她吞口水。

  “你怕我?”木默淡淡挑眉。

  卖胭脂的姑娘微微摇头,藏在袖中发抖的手却泄露出真实。

  “刚才……那位公子在你这儿买什么?”抛玩胭脂盒,木默漫不经心扫看四周。

  “那公子没……没买什么,只是说这颜色好。”快点走啊,她宁愿不做这姑娘的生意。胭脂老板心头暗暗自语。看她一身富贵,不会用她这种小摊上的胭脂吧。老天,这姑娘眼神犀利,她……她好怕。

  “颜色好?”咀了咀三字,木默放下胭脂盒,没再理猛吞口水的胭脂老板。

  走过半条街,没发现熟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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