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甄情 > 敌人的诱惑 >  上一页    下一页


  "你别作梦了,我宁可人头落地,也不会无耻的向敌人投降,讨好敌人,更不会弃我未过门的妻子不顾,做化外番邦的驸马。"

  "你简直像只顽固的驴子。你口口声声说我大辽是化外番邦,可见你对你的敌人一点都不了解。我大辽自耶律阿保机开国以来就施行汉化,重用汉人制定典章制度,大量收集汉人的书籍经典。四书五经我从小就得逐字地念,我看过的汉文不见得比你少。"

  "哼!你既然念过书;应该知道孔子说过,衣左衽、茹毛饮血就是野人。"

  "那是孔子迂腐,他凭什么说衣左衽就是野人?那只是各民族习惯不同而已;再说我们契丹人也得保留一些我们的习俗文化,不能将汉人的一切拿来照单全抄。至于我革囊中的鹿血,是为你准备的。"

  他一愕。"为我准备的?"

  "对呀,我先前在地上洒盐,为的就是引诱鹿来舔盐。我们族人经常用这种办法猎鹿。鹿血很补的,你中箭失血过多,体温又太低,在这里坐上一个晚上的话,明天包准成为一具僵尸;但是只要喝了这一袋鹿血,包准你可以延命到天明。"

  他不语,定定瞧着她手上的革囊。她说得对。他想活到明天的话就得补充体力;可是,喝鹿血多恶心。为了保命他或许可以勉强吞下鹿血;然而,要他吞下自尊讨好她,对她低声下气,求她赏鹿血的话,还不如要他的命来得爽快些。

  "怎么样?你考虑好了没有?要你答应跟我回辽国做驸马,我就把这一袋鹿血给你,你还可以到我的毡帐里取暖、疗伤。"她瞅着他问。

  "你不必多费口舌了。凌某生为大宋的子民,死为大宋的鬼魂,绝不受惠于敌。"说完他闭上眼睛。他的眼晴刚闭上就听到一种动物的叫声,而且那不止是一只动物在叫,像是一群动物藉着叫声呼朋引伴。

  "那是狼嗥,"她说。"听起来有十几只狼。"

  凌飞困难的吞咽口水。从军以来,他只参与过弭平益州兵变。那次动乱很快就结束,严格说起来他的对敌经验并不多,而且只打过攻城战。今天第一次打野战.没想到就落到这步田地。狼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动物,他听说过它们的狠绝,听说过它们的利齿喜欢啃咬人类的脖子,虽然他已经冻得脑子不太清醒了,但还是不希望惨遭狼吻。

  "你最好再考虑考虑,你已经没有自卫的能力,被狼群撕成十几块可不是好玩的事。"耶律玉瑶似笑非笑,似调侃似相劝地说。

  如果不去考虑他们敌对的立场,凭良心说,和这样一个姿色可人的美女亲近,何乐而不为。她可以在他伤重无助的时候保护他,可以给他补品和温暖,他是不是该珍惜这活命的机会,保住了性命再想其它?

  可是他天生硬骨,做不来奴颜卑膝、假意哄骗的事,宁可死得清清白白,也不让自己的人格、尊严沾上一点污渍。他冷冷的看着她。"你滚吧!凌某今日如果命丧于此。全是拜你所赐,你不必再假惺惺了。"

  她嘟嘴跺脚。"你是只有勇无谋的蛮牛,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吧。等一下你被狼群大卸八块的时候,可别后悔。"说完她就走开去,走到倒地的鹿尸前,割下一条鹿腿,再把鹿腿拎到营火前。抓地上的雪擦擦鹿腿,然后将一枝树枝削尖,叉起鹿腿,放在火上烧烤。

  阵阵香昧扑鼻,令凌飞饥肠辗镰。他闭上眼睛,不去看那渐被烤熟的鹿腿,不去想那滋味可能有多可口。事实上他全身都已僵冻,只剩下脑子还有知觉,可是他的意识也开始有点模糊.这种寒彻骨的折磨已使得他成为虚弱的病猫。要不是怕被番女耻笑,他的牙齿早就打起冷颤。

  狼来了!他还没有张开眼晴就感受得到。

  转眼间己来了将近二十只狼在争食鹿尸。一只体形不小的鹿,一忽儿就被狼群撕扯得体无完肤,看得凌飞差点作呕。一只鹿好像不够狼群吃,他是不是它们的下一个目标?

  他手里虽然握着长柄大刀,可是他的手已僵冻得全无感受,没有办法动。他无助的望着他的手,希望他的手能奇迹似的恢复正常,可是没有用,他的手已不属于他,不管他的脑子发出多急的命令,他的手都无动于衷。

  鹿尸被哨啮得只剩下几块骨头,狼群转移目标步向凌飞。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那是不甘死于狼口的泪,那是向命运抗议待他不公的泪。他空有一身的武艺,如今却将被一群畜生分尸。他自小向往马革裹尸的英雄行径,不料还没成为英雄就祭了狼群的五脏庙。

  狼群接近了,他眨掉泪水,泪水立即在他脸上结成冰。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黄灰毛色,形似大狗,头狭嘴尖的狼对他恶狠狠的吠叫。它们冷森森的利牙上还留有鹿血,像一群自地狱来向他追魂讨命的鬼卒。他瞟向耶律玉瑶,看见她正在啃食鹿腿,好像没,注意到他已被一群狼包围。而狼群也很奇怪,对坐在火堆后的耶律玉瑶完全不感兴趣,它们好像就是知道他已奄奄待毙,懂得拣他这个软柿子吃。

  他不怪她见死不救,她已经给过他好几次机会,足他自己硬颈不向她低头。也许,他现在还有最后向她求救的机会。他张开嘴巴,可是发不出声音,他的声音似乎也被冻住了,卡在喉咙里出不来。环伺着他的狼群失去耐性,一只狼率先发出高昂的狂吠声,向凌飞冲来。

  他闭上眼睛,流下最后的泪水,在心里向爹娘告别。

  没想到耳边突然传来狼的哀鸣声。他诧异的睁开眼晴,看到对他发动攻击的那只狼身上多了一枝箭。不必想也知道那支箭是谁射出的。中箭的狼痛苦的呜咽着,其他的狼怯懦的往后退。一匹还不肯放过凌飞的狼向他逼近,那匹狼的身上随即也多了一枝箭。它惨叫哀嚎着逃走,其他的狼也做鸟兽散。

  刚才凌飞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此刻他眼前只剩下一只呜呜低鸣、苟延残喘的狼。他忽然顿悟弱肉强食的道理,这是在大自然里生存的法则。受伤僵冻的他是弱者,狼是想吃他的强者。结果比狼更强的番女就使狼由强者变成弱者。同理,契丹人看宋朝重文轻武、羸弱不振,就进犯边关。汉人如果不想让大宋的江山被辽国吞食的话,就得做个强者。可惜他有心无力,只能像块木头坐在这里,任凭命运和番女的摆布。他好恨。好恨自己是个弱者。

  番女向他走来。他应该感谢她救了他的命,可是他只觉得自己好丢脸,男子汉大丈夫竟得靠番女救助才能苟活,不如咬舌自尽算了。恨只恨他连咬舌的力气都没有,说不定连口水都已经在口中结冰。她要来奚落他?还是揶揄他?不论如何,他都不想再面对她。

  他闭上眼晴。刚才面对狼群的极度紧张使他忘了寒冷,现在他才发现他已使不出一丝力气来对抗寒冷。他虚脱了,也气馁了,不想再硬撑了。冻死吧,冻死总比惨遭番女耻笑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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