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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不知为何,她一心想等他的呼息匀顺了,才能放心合眼。

  今夜的他很奇怪,这不像她认识的男人。

  微微侧过身,她静静等待他的呼息平顺,可直到下半夜,他的气息非但没有平顺,反而有急促的趋势--

  那是很深沉、凝滞的喘气声,她所得出他在压抑着,像是为 了压制某种强大的痛苦,以致沉重的呼吸……

  突然身边的男人发出低沉的吼叫--

  "你怎么了?"

  没被那下低沉的暴吼吓坏,黑暗中珍珠反而掀开被子靠近男人……

  她轻柔的碰触,却如同利刃正在割裂他的肌肤,允堂失控的吼叫,随着他右手五指一扬,可怕的力气应声撕裂被单--

  "滚开……"

  这时候,向来骄傲的男人已经奄奄一息,从他口中发出的吼叫,虚弱得像悲鸣……

  终于摸到散在床边的衣物,珍珠找到收藏在暗袋里的打火石--瞬间擦亮的火星,让她清楚地看到允堂俊美的脸孔上,那一道道狰狞、暴突的青筋……

  纵然仅仅是火光一现,她没看错,他的颈椎下部竟然全是暗红色的血斑!

  "拿开--拿开!"

  光亮显然让他不适,他伸手挡住火光,暴躁地吼叫--

  珍珠翻身下床,离开暴怒的男人身边。

  黑暗里,脆韧的床单因为极度野蛮的撕扯,不断发出"劈沙"的撕裂声。从他沉滞的喘气声判断,珍珠知道他的脸孔正对住自己。

  黑暗中,她摸清茶几的方向,迅速倒茶、并且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掺进茶中搅散,然后打亮火星子点上烛芯,一室斗然放亮。

  她看到一床凌乱、狼籍的被单、和全身布满着丑陋血斑的男人。

  珍珠重新回到床上,没有因为男人疯狂的诅咒而离开他身边。允堂贝勒原本俊美的容貌已经变形,青筋布满他的额头和颈子,周遭被他撕得粉碎的布条,证明了此刻的他接近失去理智的边缘,已经是半头野兽。

  向来,他是个克制力极强的男人。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教他失去可贵的、骄傲的自制。

  正因为他突然的疯狂是那么的恐怖至极,更让她能深刻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滚开……我叫你滚开!"

  他恶狠狠地吼叫,因为充血而发紫的十指虽然撕碎了被单,却没有在她靠近时朝她伸出恶爪。

  "现在,听我的、不听你的。"

  她轻柔地道,纤细的指头按住他布满血斑的厚壮肩胛,同时把倒来的茶水灌进男人口中--

  她赌,痛苦到濒临疯狂,他会不会对自己出手?

  "咕--"

  允堂僵化的喉头像哽了硬块,好不容易咽下一大口水,他发红的眼眶瞪得老大,像野兽一样的视线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可他两拳握得死紧、手背上暴突着一条条丑狞的青筋,却没有对她出手。

  望住他因为极度的疼痛、几乎已经失去人性的脸孔,珍珠的眸子放柔,她解开里在自己身上的被单,温暖的胴体无畏地拥住男人发寒的身子……

  药效会因体温加速在他体内周行,珍珠紧紧抱住男人发寒的身体,视而不见他身上狰狞、丑陋的血斑。

  尽管仍因痛苦而意识浑沌,允堂仍然能感受到贴在身上的女性胴体,所散发出来的温暖力量。

  他疼痛的身体始终僵直着,直到巨大的痛苦在怪病缠身十年后的今天,突然奇迹地在下半夜就减缓…… "咯……"

  往昔要等到天亮才能减轻的剧痛,因疼痛而僵化的喉头竟然已能出声。

  "别说话,"珍珠轻柔的声音像叹息,目的只在抚慰痛苦得接近发狂的男人。"如果可以,抬起你的手、尽可能抱紧我。"贴在他耳边,她轻轻地哄慰。

  方才一见到他身上的血斑,珍珠已经猜到,那是"坤毒"。

  坤为至阴、属土,中了此毒的人,每逢,壬子、癸子日,水土对冲,寒毒开始发作,全身血凝成寒斑、痛苦不堪!更残忍的是,毒性会跟随中毒者一生一世、反复折磨,每一回毒发后寒气会累积在中毒者体内,直到十数年后寒气积累、封住涌泉大穴,中毒者突然暴毙身亡为止。

  由于太过阴毒,这种毒一向只用来对付最顽强的敌人--因为它发作时的惨痛,能逼壮士折腰、让英雄气短,是世上最残酷、恶毒的肉刑。

  如果她原先的判断不错,允堂的生母确实是教主身边、那名偷走夜明龙珠的婢女,那么,允堂会身中白莲教奇毒,就不无可能了……

  只不过,原该用在叛徒身上的惩罚,却在他身上发作,若论起当年前教主追到那名叛教婢女的时间,他应该还只是一名十多岁的少年。

  望着男人因为缓和而渐渐疲乏、闭合的眼眸,珍珠胸口莫名地揪紧--

  十年了,他一直承受着这种痛苦吗?

  仿佛知道她正看着自己,允堂下垂的眸子忽然抬起、直直地盯住她。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不让宝嫔在楼内过夜的原因了。"他嘶哑的嗓音虽然疲惫,精神已恢复了三成。

  "我只知道,原来威风的男人,也会生病。"她避重就轻地答。

  "宝嫔并非出生就跛脚,她的腿会跛,是被摔断的。"他突然道。

  "被摔断?"他惊人的话,让珍珠必须往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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