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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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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地却说了:“我妻子请了个私家侦探,你明白了?她专等我回去,把证据都放在我面前,她要求我不要再见你,我也觉得暂时最好不要见你……” “你没说‘暂时’,你说‘以后不见我’。” “对不起。” “请说下去。” “我当时真不想再见你了,我根本是害了你,把你牵连到这种不名誉的事里去,一星期过去,两星期过去,我实在忍不住,我晓得我应该做什么,我告诉她,她十分难过,但我爱你,我要求离婚。” 我问:“她有难为你吗?” “没有,她是个好人。她静了很久。她只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问:‘我们的十七年长,还比不上她么?’” 我悸然地看着他。 他用手托着头,说下去,“我不晓得怎么回答,我只好说实话,我说:‘见不到你与孩子,我万分难过,但是见不到她,我受不了。’她隔了很久说她不明白,但是她答应离婚。” 我低下了头,我终于拆散了他们的家庭,我应该高兴?应该庆幸我的胜利?但是我没有十分快乐。 我是一个卑鄙的人。 纳梵太太说:我们十七年…… 也许我不必担这种心,十七年后,他已是一个老人,走路都走不动了,即使离开,也不过是我离开他,不会是他离开我。 就是为了这一点点的安全感?不不,我是爱他的。 我是爱他的。 他叹一口气,说:“现在……”忽然又改口,“你现在高兴一点了吧?”他看着我。 我反问:“你高兴吗?” 他说:“有一点高兴,至少事情已解决了。” 我说:“你高兴的话,我也高兴。” 他又吁出一口气。我不响,他不见得高兴,十七年的生活习惯一旦改变,他要多久才习惯?我会使他认为值得?他将来不会后悔?一连串的问题。 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我不响。将来的路不是容易走的,我很明白。我终于跟他在一起了。照说应该狂欢才对。但是此刻心上似压了一块铅。以前他是别人的丈夫,责任全在别人头上,我只是借他一下,现在他整个人过来了,不止他的笑脸欢愉是我的,连他的烦恼愁容也是我的。但是命里注定我跟他在一起。 我将尽力。 “你将住在什么地方?”我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问我的意思,他可以搬出去住,也可以搬到我这里来。他必须负担两个家,原本的房子要交给妻子,每月要给子女生活费。换句话说,为了要再做一次光棍,他付出的代价可真大,但是他还是离了婚,为我,我应当感激他。 他是一个懂得控制感情的人,没过一会儿他就开始恢复潇洒了。 他说:“以后你要听我的话。”他声音是这么温柔。 “噢,绝对,是,老师。” 他笑了。(这一切还是值得的。) 当我们出去的时候,家里的客人已经走得一个不剩了。主人不在场,大家也玩得很高兴,我看得出来,一客厅的酒杯酒瓶子,香烟灰,水果皮,沙发拉得横七竖八,垫子到处是,厨房里更加乱,吃不完的食物堆得一塌糊涂。 他笑说:“真热闹。” 我笑,“要是知道不搬家,才不搞这种玩意儿,现在叫我怎么收拾?” 他转头看我,“你要是知道我不来,也开舞会?你……有兴趣玩?”那样子,就完全像一个妒忌的丈夫。 我惊异地看着他,我简直不相信他会这样问我的。他难道不知道我为他几乎在床上躺了两星期?我为他连工作也不能继续了,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啊,他也是一个人。 我软了下来,他为我牺牲了这么多,就因为他也是一个人。 他是教授,他是一个副校长,他是我的偶像,不过他也是一个人,他也有彷徨的时候,我握住他的手,他始终怕选择我是错的,他对我存着疑心。 他又问:“那个男孩子是谁?你叫他彼得的。另外一个又是谁?好像是中国人。你说在这里不认识中国人。” 我为他这样子,他还不相信我。叫我怎么解释。我又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难道要我把他离开之后的事完完全全地说一遍?如果他真爱我,就不可以患得患失,就不可以叫我补偿他的损失,就不可以怀疑我。 我呆在那里。 他说:“你累了。” 我摇摇头。 “我很疲倦,想躺一会儿。”他走上楼去。 我没有跟他上去,开始收拾楼下的东西,洗杯碟,抹水渍,等我把每样东西都放好的时候,已经天亮了。我把地毯用吸尘机弄清洁。 我坐在沙发上吸烟喝牛奶。 我对自己说道:乔,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是假期,现在可回到现实来了。我该加倍小心地做人。 如今他为我离了婚,到我这边来的不过是一个人,他的精神负担与经济负担都不知道重得怎么样,难怪他对我有点烦躁。 我用手掠掠头发,起身把所有的窗子都开了透风,然后慢慢地上楼。他不在房间里。我到书房去找他,发觉他靠在安乐椅上睡着了,他的外套围得皱皱的,搁在一边,解松了领带,他是真的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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