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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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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我,你太关心我了。” 他笑。“这有什么好谢的?千谢万谢,也不该为这个谢我,我要是可以控制自己,才不爱你哪。” 我笑了,学他的口气,“妙!彼得,这句话妙,可以不爱我,才不爱我。” 他看看表,“我想我得走了。”他说。 我点点头,“明天见。”我说。 他在门口吻了我的脸,道别。 我关上门,邻居会怎么想呢?进进出出的都是外国男人,他们会想,这个中国女子倒是够劲。 收到妈妈一封信,她详细地问及我的生活,并且说要差人来看我,她起了疑心,怀疑我一个人不晓得在干什么,刚巧有朋友的儿子在读书,她请他周末来找我,下一个周末,妈妈信里说。 我不理。 周末我有地方可去,才不等这个检察官。 妈妈也真是,我果然在做贼,也不会让她捉到证据,屋子里有什么?谁也没有,只我一个人而已。 虽是这样说,我还是觉得屋子里有纳梵先生烟斗的香味。他在?还是不在?对我来说,他是无处不在的。 我叹一口气,或者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跟他在一起。即使是跟外国人在一起,彼得也好,虽然年纪轻没有钱,可是他能正式娶我。 我嘲弄地想:确是太没出息了,巴巴地跑了来做洋人的情妇,妈妈知道可不马上昏过去,可是套彼得的一句话:我可以不爱他,才不爱他。 可是我跟他在一起快乐,用一点点痛苦换那种快乐,我认为是值得的。 我把妈妈的信搁在一边,去上班了。 我的心情好,抽空挡向彼得眨眼,他摇头叹息着。 我只是在想,假如我可以跟比尔纳梵永远生活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开心。 下了班,开车回家,冷得要命。上个月接了电费单,那数目是惊人的,屋子里日夜点着暖气,我不喜欢一开门就嗅到冷气。 妈妈汇来的钱只够付房租,我自己赚的贴在别的用途上,读书有个期限,或三年,或两年,如此下去,一晃眼一年,难怪妈妈要起疑,想想她也有权那么做。 我问自己:“怎么办?” 要省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先搁一搁再说吧。 我拆着信,发觉银行账单里多了五百镑。我的妈,我简直不相信眼睛,不少已经好了,怎么会多了这许多钱?一转念,才想到是他放进去的。对他来说,这实在不是小数目。我怔怔地想:为了什么?为了使他良心好过一点? 我叹一口气,这事必须跟他解释一下。 我要钱,在此地找一个光有臭钱的人,倒也容易。 电话响了,我拿起电话。 “乔?” 我笑,“我刚想找你呀。”我问,“你在哪里?” 他说:“在家。” “啊。” “我要你好好听着,乔。” “好。”我问,“什么事?” 他说得很慢很有力,“乔,我不能再见你了。” “你开玩笑。” “我不开玩笑,没有希望,乔,我不该连累你。” “你在家,你这番话是说给纳梵太太听的,我不相信你,你是爱我的。”我说。 “乔,我说完了。”他搁下电话。 我震惊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慢慢清醒过来,我放下了电话筒。 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早点发生也好。 我站起来,把杂物拿到厨房去,一双手在颤抖着。 我没有哭,只是叹气,虽然说结局是可以预料得到的,然而终于来了,却还是这样,人真是滑稽,生下来就知道会死,但是还是人人怕死。 他就是那样,一个电话就把事情解决了。对他来说,事情是最简单不过的,那边是他数十年的妻子孩子,家庭,我?我是什么。 我奔上搂去,搜尽了抽屉,找到我的安眠药,一口气吞了三粒,然后躺在床上。 我不会死的,这年头再也没有这种事了,所以男人可以随便打电话给女朋友:“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你了。” 也许我如果真死了,他会内疚一阵子,一辈子。但是我没有这种勇气,我要活得非常开心,这也许会使他内疚,但是我也没勇气快活,我是一个懦夫。 然后我哭了。 第一次醒来是早上四点,我服了三片药,继续睡。 那些梦是支离破碎的,没有痕迹的,醒了记不清楚的。然而我终于还是醒了,我起床打了一封辞职信寄出去。理由是健康不佳。 或者我可以从头开始,找一个大学校插班,或者…… 但是我病了。 躺了三天,只喝一点葡萄糖水。 彼得来看我,吓得他什么似的,可是又说不出口,只好下厨房为我弄鸡蛋、三文治、麦片,结果我吃不下,只是躺着。 他坐在我床边,等医生来,医生留下药,他又喂我吃药。 我对他说:“彼得,你为什么不走,让我一个人死好了。” “伤风是不死人的。”他笑着说。 他没有走,还是留着。 一个晚上,我跟彼得说:“你要我做你的女朋友?” 他不响。 我握住他的手,“我打算做你的女朋友,等我病好了,我们开一个最大的舞会,就在楼下,把所有的人都请来,玩一个通宵,然后你就出去宣布,我是你的女朋友。” 他不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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